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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正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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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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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与写作

说话与写作

蒋正亚

有人说,会说就会写。我说,未必。这里的“会”,不止于一岁左右的小孩能开口说话,还指某些口才好的人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能说”。

会说,为什么不一定会写呢?因为人类有两套语言系统,一为口头语言,一为书面语言。叶圣陶说,出口为语,下笔为文。它们都遵循着一定的语法规律,都要求准确、鲜明、生动。但窃以为,作为写作的“文”,要求更高一些吧。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某3岁的女孩在超市与父亲走散了,急得直哭。保安见了,连忙问她: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们广播找人。女孩说:我不知道,只知道妈妈经常叫爸爸大猪蹄子。于是广播里开始播放:大猪蹄子先生,你女儿正在找你……父女得以团圆。

这就是口头语言,能够有效、快捷地传递信息。

文友黄建芳的新作《家乡年夜蔸火》有两个细节,也很有趣,大意是:

某年春节,张家6岁的小孙子不停地向爷爷敬酒,孙子给爷爷敬了一次又一次,爷爷喝了一杯又一杯,灌到爷爷云里雾里时,孙子问爷爷:还喝啵(还活啵)?爷爷忌讳不吉之言,满口答应还喝(活),结果一醉倒地。李四家大年初一早上,8岁的小孙子侍奉爷爷奶奶洗漱,小男孩打来一盆洗脸水,先叫爷爷起床洗脸,因有点口吃,喊爷爷来快死(洗),爷爷没理他。后又叫奶奶和爸爸妈妈都来死(洗),爷爷听了怒气冲天,把脸盆摔了。小孙子一脸茫然,问爷爷:都不死(洗)了。这句吉利话,才让一家人的脸色多云转晴。

这是口头语言闹出的笑话。

领导做报告,相声演员说段子,推销员做产品促销,泼妇骂街……都是掌握了一定的语言技巧的。他们能够顺应“听众”的心理需求,使用各种修辞手法,投其所好,因势利导,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但如果根据录音把这些话一字不改地记录下来,我们就会发现这些话毛病很多(如重复、错乱、前言不搭后语),甚至粗鄙下作,不堪入耳。为什么现场效果又很好呢?我想主要是因为现场有“人气”,说话者凭借表情、手势、语速、口气等功夫,掩盖、弥补了“文”的不足。

曹丕《典论·论文》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我想,这里的“文章”应该泛指一切书面语言,包括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古时没有录音机,没有电脑U盘,没有手机微信,《诗经》《史记》《红楼梦》能够流传至今,全凭白纸黑字,真可谓“不朽”也。

口头语言一般都是随意应景,简洁明快,通俗易懂,但文章的“文”必须讲究规范、严谨、典雅和蕴藉。

下面单说一下文学作品的“蕴藉”吧。

文学作为一种语言艺术,最忌浅白直露,好的语言最好是“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这就对写作者在立意布局、遣词造句等方面提出了较高的要求。“高大上”的理论,也不必多说,给大家推荐几个好的句子吧。

《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朱庆馀: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贾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国演义》:其酒尚温。

鲁迅:孔乙己大约的确死了。

老舍:他没了自己,只从她的牙中挣扎着,像被猫叼住的一个小鼠。有时像斗落了大腿的蟋蟀,还想用小腿儿爬。

沈从文: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彭见明:于是,一支黄色的箭朝那绿色的梦里射去。

这些语言韵味悠长,妙处难得细说。

当然,会写的也不一定会说。有关资料记载,沈从文先生的口才非常一般。1929年,他应聘到吴淞中国公学,主讲大学一年级的文学课。首次登台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在黑板上写下:“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但他是一个天才的作家,教课不怎么样,写情书却俘虏了女弟子张兆和的芳心:“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就是作家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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