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一食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晚饭后，养成走路的习惯，为消食，为健身，为散心，三全齐美，现代人不事劳作，视为养生之法。

春日晚游，偶遇一位中年厨师，并肩而行，为活跃气氛，尽找其熟悉之事交谈，他任职于县法院，掌勺炒菜，是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火头军，官职不高，职务低微，凡夫俗子巨商必吃五谷以身体，抓其胃者，不可怠慢之。其曰一餐一食，花时费心才能端上餐桌，其半生最恨浪费者，经过几十道工序的粮食倒入垃圾桶中，眼见可惜又因职务卑微无权干涉，而倒者不以为然，自持我出钱，关你何事。他最喜吃饱后称赞手艺上佳，汤、饭、菜量体裁衣尽入胃肠，以养人体。

前任院长为一长者，视倒饭菜者为不文明人，不容伤风败俗的行为蔓延，恨而生智，在垃圾桶前设一监控，若有倾倒饭菜者，罚无赦。浪费之风立停，虽有酷吏之嫌，背后有爱管闲事这微词，但其法可赞，令行禁止。

一米一籽，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且听米饭自述。上古时期，人类捕鱼猎兽，采果充饥，为生存食物，历经母系、父系氏族，由神狗引来一稼禾，种植田间，而野草旺盛于佳禾，必辛苦劳作成粮。一碗米饭经测算需千粒米而成，千粒米由百株禾苗而来。谷雨一到，农民冒雨犁田打耙，一锄一耙，下肢浸泡于泥水之中，泥水满身，牛代替人行体力，为人敬重，抢种时节，必按时翻土栽苗，引水灌溉，施肥除草，夏日炎炎，烈日当空，上蒸下煮，人立于水禾之间，弓腰如猿人四肢爬行其间，清稗子除杂草，半小时不得立起身子休息，腰痛如锥子刺痛，泥涂满面，只见两眼在眉毛下晃动，手因水泡而刷白，又胀又肿。白米饭虽爽口，拔草真累。

八月底稻谷低头散籽，人们纷纷收粮抢食，架一木质板桶（长约二米，宽约一米，高约50厘米的长方形，桶四周围着二米高的竹编席子，防稻谷漏出），割谷扳籽入桶中，在闷热的天气里，脚踏泥水，上晒下蒸，奋力振臂，谷子如小雨飞入板桶中，丰收的谷子一袋袋由人运至晒场，为消除疲劳，还有人站在田边叫着号子，唱着山歌，男人汗如雨下，坐田边吸烟竭息，女人扫场看谷守雀，千斤万斤稻谷平晒于晒场，突遇暴雨，立扫收纳成堆，速盖塑料纸以挡风雨。雨水、汗水全身淋湿，如抢火累得气喘吁吁，被雨水打淋，身染重感冒，卧床七天，虽粒米未进，但仍思场中谷物。

谷物入仓，为防梁上君子硕鼠，养猫守夜，无法安稳入睡，取谷一斗入石臼中，两人用力蹬踏悬在石臼上面的木板，汗流浃背，白米现于石臼中，取米筛去杂质，捡石除鼠屎，淘米入甑中，取火煮饭，一小时蒸熟，米成饭，盛碗上桌，男人杯盏觥筹，女人立于灶边添饭，蒸饭者后进食也。

厨师说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唯唯诺诺，从稼禾到米饭，历经180天，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费人力之功，要经九曲十八弯的工序方能上桌，过中辛劳，唯有耕者、厨师知其苦，日月更迭，斗转星移。如今累断腰的贵州梯田成为人们一大旅游景点，遥想当初为生存，开山凿石，昼夜不停修筑水田，几代人的付出，苗人劳作身影仿佛闪烁在梯田波纹中，古老而质朴的打夯歌在山间回荡，诉说前辈与天斗与地斗的壮丽诗篇。

暑假读初中女儿回乡看望爷爷奶奶，我指绿色禾苗为何物，其曰草也，又指锄泥的钉耙为何物，曰为梳子，让我哭笑不得，她久居城市，苦读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贤圣书。不见大自然之物不为怪，不怪其谬，是家长之过，不教子孙识万物，只知书本与分数。

夏日晚霞，慢步河边清水走廊观景，迎面走来一白面少年，一手持唐诗宋词，口中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另一手捧白米饭快餐一盒，刚听朗读声，突闻咣当一声，大半碗米饭倾入垃圾桶里，经九曲十八弯几十道工序做成的米饭倾刻间毁于贤手。书声、入桶声、米饭在桶中叹息声，声声入耳，是为可叹。

202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