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爷爷,我也不例外,我的爷爷已去逝整整23年了,是2000年深秋去逝的,父母在天生桥还是有名望的人,葬事办得隆重、体面。
爷爷还是三岁孩童时,到三溪园姥姥家拜年,在回家途中右眼突然爆裂,落得终身残疾。后来听家人讲,爷爷出生时算过命,在6岁前不能到姥姥家去,不然就会有灾祸,怎么就这样灵呢。
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亲祖祖时家境富余,相传说灶里不断火,路上不断人,自家的田得走上几天才能走完。后来祖祖吸食鸦片当尽了家财,家里一穷如洗,后来爷爷与幺祖祖分家,只分得一条矮板橙和一幅大磨(用石头做的,上下两块成圆形状,中间有许多深的竖条纹,用来把苞谷压碎的工具),幸好这样,不然解放时被定为地主清算,祖祖败了家保住了他们一家的命,然后才有我爸,才有了我们。
爷爷大约1米65的个头,很瘦,脸上没有一点肉,几道皱纹刻在额头上,脸的两边向内陷进去,头上常年围着几圈黑色的长手帕,过去的老人都这样装拌,身着蓝色军边服,四个荷包,下面两个荷包鼓鼓的,左边装着擦鼻涕的手帕和烟管,烟管两端是由铁做的,中间连着自制的细竹,右边装着用塑料口袋裹着长而弯着的叶子烟,坐在场坝里他长年专属的石头上,掏出烟口袋放在地上,拿出烟管衔在嘴里,把烟放在嘴里吹口气润一下,然后在烟的中段掐成二寸长一节,用尾部的角叶子烟为料,慢慢卷起来形成一支烟,按在烟管里,用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子,烟气散开几乎看不到爷爷的脸。有时烟不接火,就使劲地吸,使劲的用打火机点烟。
在我的印象中,他不喜欢母亲,凡是母亲做的事,说的话,大部分都反对,有时甚至大声吼,但不用恶语来骂她。爷爷身体弱、有眼疾,在农村里来讲,也是一个没有体力,不事劳作的人。
在生产队时还闹过一个笑话,人们为他赞过一个圆子。他身体不好,被视为女人一样争工分,便分到妇女一组收稻谷,一小秋水田收完后,要把板桶移到下一秋水田,虽然爷爷体弱,但必究是个男人,移板桶的事由他来做,板桶里有小半桶稻谷,为了省事,板桶的竹折子(用竹子做的,大约二米高,三面围在板桶里,一面开着好板谷子,不让板稻谷时飞出去)没有取下,加上板桶自身的重量,他用肩扛着过沟,不巧正吹来一阵风,爷爷怕稻谷泼出去,连忙叫喊着,我治不住了。后来人们为了取笑没有本事的他而赞了一个圆子,江世福扛的板桶----治不住哒。爷爷过世多年了这个含有贬意的故事仍然在老家流传,好像爷爷的生命继续在延续。
爷爷大字不识几个,从先辈那里口耳相传也能讲一些故事,在说话中始终有三纲五常的封建思想在里面,讲家史,讲玉皇大帝、讲薛仁贵、讲黄巢杀人八百万、讲龙王治水、诸葛亮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周恩来也是诸葛亮的转世。特别是夏天的晚上,没有钱点煤油灯,摸黑坐在小长橙上,我们三兄弟围坐在爷爷的周围听他讲故事,用来打发时光,他讲得最完整,印象最深的故事是凤凰驮人捡金子的故事。在一座山上住着一对兄弟,家里穷,老大懒,老二勤快善良。一次凤凰看到老二整天劳作辛苦,就对老二说我驮你到太阳山捡金子,但你得听我的号令,太阳一出来我们就得走,不然就会被晒死。老二一一答应。第二天凤凰驮老二捡了一些金子回家,老二过上了好日子。老大发现这个事后,就问老二,老二把事说了一遍,老大就让老二喊来凤凰也驮他去。凤凰说行,但你得听我的号令,太阳一出来,就得走。老大一一答应。凤凰驮着老大来到太阳山,见到处都是金子,捡呀捡呀,凤凰催了一次又一次,太阳快出来了,我们快走,不然会晒死在这里,老大不管凤凰的催促,一个劲的捡,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凤凰飞走了,老大被活活的晒死。
爷爷没有文化,但重家族。改革开放后,我的父母经商,家境好起来了。他还主动去接住在火龙村的幺祖祖回天生居住,穷时幺祖祖因生活所迫迁到火龙村投靠女祖祖的后家人户,当时他们吃穿不愁。也接过二爷爷,我爷爷的亲弟弟,家穷给严家当童养媳,顶别人家的香火。虽然日子好过了,他没有忘记流落他乡的族人。多次接他们回来,让族人洗去寄人篱下的生活,后来多种原因,幺祖祖和二爷爷没有接受我爷爷的邀请,爷爷到死之前还讲过这件事。
那是1997年,三弟大学毕业没能分配工作,当时家境中落,只好南下广州打工,三弟走时,爷爷当时已病了很长时间,他抱着病体一直走出五里地,到葡塘大桥送三弟上车,目送三弟所乘的汽车消失在簿刀梁子的山边。没隔几年,爷爷就去逝了。爷爷可能预感到与家人相处的时日不多了,在不久以后会离开人世间,再很难见到三弟了,总还是挂念着自己的孙子,这种血浓于水的质朴情感,让人动容、怀念。
我结婚后,妻子有几年住在老家。那时爷爷的长重孙也有四岁了,古话说,养儿容易,见孙难。现在有重孙在身边,他肯定很高兴。经常背着重孙下街去玩,口袋里没有钱给重孙买东西吃,爷爷就讲很多理由向我妻子要钱,今天的理由是理发、明天的理由是买叶子烟。我妻子很爱这个家和家人,每次都十元、二十元的给,从来不拒绝爷爷的要求。当然爷爷也痛爱我们,一次清晨,妻子没见到爷爷,今天出巧了,在哪去了呢?没背重孙上街,也没在床上睡觉。最后看见爷爷背着一捆苕藤子回来了,他说我帮你去割苕藤子去了,以免你下田去弄。要是我母亲安排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但他这次主动帮我妻子割苕藤子喂猪,是多大的爱呀。我妻子听完后,眼睛有些湿润,连忙招呼爷爷放下背篓。这种感情和温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爷爷过世后,还给我妻子托过一个梦,说他没有手帕擦鼻子。我妻子与母亲讲起这件事,她们在爷爷长期睡过的床里的稻草中找到爷爷用过多年的小手帕,拿到院坝里给爷爷烧去。从此以后再也没给我和我妻子托过梦。难道真有鬼神吗?难道真有灵魄吗?这是情的寄托和思念。
在爷爷的福佑之下,我们已有十五人的大家庭了,每每逢年过节,我们都去上坟祭拜,爷爷你有青山为伴,不会感到寂寞。你虽然是一位极普通的人,而你的家族观念、教人莫贪的故事、爱子孙的心,始终留在我心里。
2023.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