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志
网站用户
月光下的乡愁，是国人一个永远化解不开的情结，像陈年的老酒愈久弥香，像经典的曲目常听常新。
不论是人在故乡还是身居异乡，月夜登高，极目望远，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情怀，感受亲情淋淋尽致的挥洒，感受爱情如影随形的温馨，感受友情酣畅痛快的舒张。于是，敬畏月亮，灵魂独舞，演绎乡愁主题；虔诚拜月，祈福未来岁月。
不能不敬畏的，是月亮的恒久。
故乡小兴安岭的那轮神秘之月，始终横亘长空，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向何方去。
张若虚，原本就是一个满含想象空间的名字；一首《春江花月夜》，更是诗情与哲理并重的千古名篇。“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而故乡小兴安岭的月亮，自然也是张若虚的那轮江月。
史料记载，位于中国北部边陲的小兴安岭，为地质史上的第三纪末至第四纪初的火山活动遗留的杰作，年代久远、身世不凡。那轮月下，裸露的花岗岩诉说着大自然亿万年的沧桑，伟岸的红松林展现着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外延。祖祖辈辈勇敢的鄂伦春人、剽悍的达斡尔人，赶着驯鹿，追着月光。我的祖父辈们，走进这片白山黑水，披星戴月开发林区，与松为伍塑造后代，在日光月华中劳作生息。
山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故乡的那轮明月，无数次圆缺，宛如一袭白裙的邻家妹妹，长发已经齐腰，等待他乡的哥哥回来迎娶。虽然，他乡的哥哥可能已经一去不回，痴情的邻家妹妹会将青丝等成白发，不忘初心，不改初衷，直至终老在那轮月下。
中秋之夜，远方游子候鸟般回归故乡。在故乡仰望儿时的那轮明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今年中秋之夜，离乡十年的我站在高高的小兴安岭的一座峰峦上，那轮月亮也如约而至，时而云遮月，时而月穿云，朦胧而神秘。友人说，此时的月亮似乎晓世情、通人意，近乎于静悬在森林的上空。
故乡月亮上的乡愁，美的让人忧伤。还有多少人和事需要等待，月亮无言，只是默默地注目等待。月光下，我似乎完成了一次灵魂的救赎。
不能不敬畏的，是月亮的多情。
满月之夜，月看着我，我看着月，直看到感觉自己脚下生出根须、扎入山体；弯月之时，我想着月，月想着我，直想到感动自己泪腺突然涨潮、意识模糊。会当此时，对于月亮是不敢有一点亵渎之意的。
儿时与少时，感觉那轮明月充满诡异。在房前屋后的树影里，我们猴子般爬到树上，妄想摘取天上的月亮。那时，童心无邪，童言无忌，简单的愿望中没有功利性，没有名利心，只是想近距离一睹嫦娥的芳容。少年不识愁滋味，那小小的愿望，直至现在仍在感动自己。那时的伙伴，是人之初、性本善的，游戏是不太讲究规则的，用当今的话说，玩的好好的，突然就扬沙子。
在人的七情六欲中，乡愁是其中的一条主脉。月亮，是乡愁的最佳载体。今年中秋之夜，家乡走心的友人甚至带我找到了当年我们经常玩耍的场所、山顶最粗的那棵大杨树的遗址，说在那里仰望明月，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大。
屈指算来，离乡也已经十多寒暑，仅地震就经理了无数次。所有的过往，沉淀在内心最深处，在每个有月或无月的夜晚，在茶香的氤氲中，蒙太奇式闪回。他乡也有月，理智告诉自己，仰望的还是那轮月，但每次都感觉背景的变异导致了意境的转换。
故乡情节，藏在每个人内心最私密的角落，总是割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故乡的那山，已经坚挺在游子的脊柱中；故乡的那水，已经流淌在游子的血管中；故乡的那人，已经映现在游子的梦幻中。
而故乡那轮月亮，圆如银币、亮似银盘，我甚至听到了月光流动声音。那轮月，蹒跚的脚步，恰似山妹子舒张曼妙的舞姿；俏丽的容颜，一如山妹子生动鲜活的笑脸。故乡之月，月光倾城。今年中秋，在小兴安岭的一脉主峰上，看到了朦胧诗人舒婷的代表作《致橡树》诗中的意境，两颗林区人俗称橡树的枫树，一棵高大挺拔，一棵婀娜柔弱，神似一对青年男女，在互诉相思。“根，紧握在地下；叶，相处在云里”。冥冥之中，那竟成为自己与相爱的人的写照，“你有你的钢枝铁干，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待到秋霜经略后，两树红叶灿烂在秋日的月光中，那该是真正美得让人要哭的感觉了。
不能不敬畏的，是月亮的唯美。
笼统地说，世界各地的月亮是一样的，时至今日仍然畅想外国月亮比中国圆的是情商与智商的双低儿。
但是，具体而论，由于经度纬度的不同、海拔高度的不同、空气通透度的不同、周边参照物的不同等诸多因素，不同地域的人们眼中的月亮的视觉效果是不同的。
一钩弯月，可以隐现在漫天星光中，勾勒出与诗人心境相通的浪漫情怀；一钩弯月，也可以斜挂长城垛口上，渲染出与画家构思相融的雄浑意境。一轮满月，可以穿行在云海中，也可以静悬在夜空中，变换无穷幻境的月亮是唯美的。但乡恋之情，世代挂在月亮之上。平心而论，小兴安岭确实不失为一处赏月的妙处。海拔较高，空气洁净，透视性好，清晰度高。以这里作为人生的起点，应该说是一种福分。于是，一个个夜晚，久居他乡的我，心中流淌着《弯弯的月亮》的旋律，吟诵着台湾诗人彭邦帧的名篇《月之故乡》，“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 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低头看水里/抬头看天上/看月亮，思故乡/一个在水里/ 一个在天上”。一首短诗， 道尽了故乡与月亮的微妙关系，让我等后人大有李白登上黄鹤楼的感慨。
诗仙李白，创造了自己的诗词帝国。但我始终感觉，他的所有写到月亮的诗词，才是最经典、最唯美的。是月亮给了诗人灵感，还是诗人给了月亮灵性，这不是简单的二选一问题，是史学、文学、哲学、美学的集大成。
静静地、幽幽地，故乡的月亮，心中最不敢碰触的一块忧伤，寄托着我美丽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