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这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结束了3天的小假期之后，苏姗正在忙碌的工作。新春开工以来，苏姗为了赶工作进度，已经持续一个多月连班无休，也没有时间陪伴大宝和小宝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宝上初二，小宝上小一。加之半个月前的疫情，居家办公一个星期，作为行政部门负责人的苏姗，有各种应急事项需要处理，担搁了苏姗原计划中的工作成果交付，孩子们都还没有复课，在家大宝带小宝，倒是免去了小宝的接送问题，于是，在小假期的前一个星期，苏姗基本在工作日的晚上，也没有在十点前回过家，在孩子的管教照顾上，基本都是老公何卫在分担，有时候他脾气免不了焦躁。大宝会在苏姗回家前把留给妈妈的晚饭温在电饭煲里。好在小假期前，苏姗赶完了工作任务交付。

3天假期，第一天用来处理家务（孩子们写作业学习），第二天他们去了生态公园。那天的生态公园阳光灿烂、草木葱茏，大宝拎着一家人的随身物品，苏姗要接过来，好让孩子们尽情玩耍，大宝坚持他可以拎，苏姗还是拿过来拎上。他们选好一处湖滨䓍地铺上垫子，苏姗躺在上面，昏然入睡，孩子们融入到大自然的野趣中奔跑嬉戏，兄弟俩观察昆虫一问一答，拔草摘花，网鱼玩耍，途经一条湖边小径时，他们看到有钓鱼人遗下的网在水边的两尾三指宽的鱼，何卫笑说带回家煮了吃，苏姗说不明来历的鱼，还是将它们放生了吧，让大宝把那两尾鱼放了生。中午，孩子们的爸爸去买孩子们爱吃的披萨野餐。因为太阳晒的原故，苏姗想另找一处铺地垫的草地，大宝看妈妈有点走远大声喊：“妈妈，记得回来的路。”苏姗回答：“知道”。返回家的路上，关于晚餐吃什么的问题，大宝和爸爸比石头剪刀布，大宝三比零胜出，爸爸答应大宝去吃大宝一直想去吃的一家有驻唱歌手的江边烤鱼。路上何卫又跟大宝聊读书的事，告诫他努力读好书才会有好前程才能享受好生活之类……前面那些话苏姗都没在意，不知怎么大宝说到答应过奶奶：工作后赚到的第一笔钱交给奶奶报答她的养育，这让苏姗很是气忿，自己和何卫从来都没有想过“回报”这个事，奶奶凭什么这样跟大宝讲，并告诉大宝：要有自己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大宝没说什么，何卫说：“这是老人家和孙子聊着玩的事情，苏姗的心太窄。”假期第三天何卫带小宝去医院做儿保检查，苏姗给家人准备中餐和晚餐，其中有大宝最爱吃的煎鸡中翅。大宝在自己房间学习，苏姗进去忙活的时候，大宝伸个懒腰侧过身对妈妈说：昨天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去生态园观察昆虫，吃野餐披萨，网小鱼，晚餐又吃了美味的烤鱼，席间还有观看到——川剧变脸。苏姗在忙自己手头的事，笑笑不以为意，大宝又说了一句：讨厌写作业。苏姗凑到大宝书桌前，看到一张草稿纸上画满密密麻麻交错重叠的线圈，苏姗问：“这画的是什么？”大宝看着苏姗笑笑说：“打草稿。”苏姗还是不以为意，心想有几个孩子生来喜欢写作业的？只是笑笑说：写着写着就喜欢啦。

时间再拨到3天小假期结束后，苏姗返岗上班的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正在忙碌的工作，部门人手不足，事无巨细，都要苏姗来处理，尽管事后，苏姗怎么也回想不起，那天的工作她到底忙些什么？直到下午接近5点钟的样子，老公何卫打来电话，开口便是质问：“你成天就知道工作，都不管孩子，你快回去找大宝，他不在家，电话没人接，你回去在小区里边找。”老公何卫的语气不太好，苏姗一时慌乱，来不及向领导请假交待，拎起手包就往门外走，还没走出公司，邻居小咪妈妈打来语音：“你快回来吧，小区楼上掉下来一个孩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十四、五岁，物业管家通知所有家长回来认领自己的孩子……”“啊……啊……”苏姗听到这里已说不出话来，小咪妈妈挂断了语音，苏姗揪紧了自己的胸口……。搭上的士，苏姗慌乱无主，有一个问题在等着她，她不想知道答案，但她坐不住，拨通了老公何卫的电话：“到底怎么回事？”“就是大宝，我通过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看到他两次在玩手机游戏，就批了他一顿……”。“你老批他干嘛吗？你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多敏感吗？……”苏姗稍顿后问：“那小宝呢？” “小宝在家啊，他说哥哥出去啦，你快回去小区找下吧，我从邻市搭车往回赶，没那么快。”，苏姗在车上如坐针毡，拨通了小咪妈妈的语音：“小咪妈妈，没有救护车过来吗？”“救护车过来啦，唉呀，那什么……”，“哦、哦……”，苏姗挂断了电话，她不想知道答案。

的士终于到达小区外，苏姗匆忙下了车，进入小区就是自家楼下，正面通道上，苏姗没有看到想象中聚集的人群，也没有看到救护车，不远处的转角通道上，有民警，有个社区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迎上来，问苏姗：是不是孩子家长？住几楼？苏姗回答说住10楼，工作人员又问：你孩子多大？苏姗回答：十四岁。工作人员说：那边有个孩子从楼上掉下来，不知道是谁家的？”苏姗抬头环视自家房子的朝向，露出有点侥幸的笑容说：那不是我们家的，我们家的窗户朝向是这边。苏姗四顾看了下，又问：救护车没来吗？工作人员说：来啦，已经走啦，从那么高掉下来，当场就……。这时领居家的奶奶从转角过来说：这有双鞋子，你看一看。苏姗看到鞋子，“啊”的轻呼一声，再次揪紧了自己的胸口，大宝有双一样的鞋子。工作人员说：过去认认吧。苏姗说：嗯。社区工作人员叫上两个物业管家客服两边扶住苏姗，往转角走，不远处围屏挡住的地方，有个穿白大褂法医模样的人在进出，社区工作人员要苏姗在一边等等，赶上去跟法医低语几句后，过来跟苏姗说：我先翻个照片给你认一认吧，你看是不是？苏姗点头，探过身一看，虽然照片已经过善意的遮掩处理，但苏姗还是从衣着体型一眼认出来，瘫倒恸哭在地。苏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从母亲身边夺走孩子吧。社区工作人员不让苏姗亲临遗体，说是等法医工作完再看，并安抚她：不用怕，他们都在她身边。”苏姗哭诉：“你们在也没有用啊，我的孩子……”社区工作人员一时语塞。苏姗后来回想，自己这话失态啦。还有苏姗不明白，孩子掉下来的方位为什么不是在自己家，民警回说：通过调取录像，孩子按了顶层的电梯上天台。苏姗的老公何卫赶回来后给苏姗看了邻居事后拍的大宝留在桌子上的遗书，写的是：爸爸，我不想活了，抱歉，永不再见等几句简短的话。苏姗仿佛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好端端一个善良本份的孩子为什么就不想活啦，也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傻，怎么猝不及防就这么决绝地走上了这条路，苏姗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家孩子做出来的事，倒像是一场梦。

尽管苏姗自己从小遭遇母亲被父亲家暴逐出家门，成长路上磕磕碰碰从农村到城市打拼走到今天诸多不易，苏姗还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一时间天昏地暗、万念俱灰，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小宝，而大宝却不是苏姗亲生的，孩子还尚未知情。苏姗曾经联想过无数次，告诉大宝实情后的反应和情形，关于她和这个孩子的未来，她期待一个幸福完满的结局，可现在这个“未来”在孩子这里硬生生被掐灭，苏姗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老天要给她一个这么惨痛的教训，这么沉重地打压她，让她对命运感到崩溃和绝望。苏姗两只手互掐，不知觉把手背抠破了血，她还一个劲的刨绿化带的草地，在物业管家的制止下作罢。苏姗的老公请社区工作人员帮他们找来了心理援助辅导师，心理辅导师说：她知道此情此境她对苏姗说出任何宽解的话都没有用，她能做的只有倾听。苏姗说：“她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前一天还活脱脱的孩子，怎么就……?”心理辅导师说：“世上很多事本身就是想不明白的。”这时何卫的爸爸说：“都怪自己中午看到孩子玩手机游戏，批了他两次，要他自己扇自己两耳光，还要他删掉游戏账号，不要让他下班后回来再看到。没想到孩子会一下冲动做出这种事，他怎么也没想到，都怪自己，但生活还要继续……。”孩子爸爸边说边扇自己耳光，心理辅导师制止了他，苏姗跟心理辅导师对视无言。何卫是大宝的亲爸爸，大宝的亲妈——也就是何卫的前妻，在大宝两岁时因婆媳关系紧张导致夫妻关系不睦坚决跟何卫离了婚，孩子的奶奶用“抱孩子跳河”威胁的方式从孩子亲妈的手中夺来了大宝，从那以后，孩子的亲妈再没来看过他。听何卫讲，跟前妻离婚后做奶奶的剪掉了所有孩子亲妈的照片。大宝三岁多来到苏姗的身边，苏姗跟何卫结了婚，年幼的大宝第一次在电话那头喊苏姗“妈妈”时，苏姗的心里五味杂陈，流下了泪水，在此之前，苏姗并没有婚育经验，甚至恋爱史也只有他的爸爸——何卫。

（苏姗自白：有些悲剧是否在一个人的幼年或是童年就已经种下了根，让人细思极恐，还是说幸运的人跳脱出命运和轮回，而不幸的人屈从于命运和轮回。）

如果说苏姗待大宝如亲生，这从天性上来讲，说不过去，据说孩子与母亲的亲密关系从孩子三岁前建立，所以，尽管苏姗学着像亲生妈妈一样，衣食住行照管大宝并无他念，可她和孩子内心潜在的隔阂还是挥之不去，不能具备一个母亲天性中对孩子的细腻情感抚慰和无条件的包容，或者说，她不懂做妈妈。在一段时间里，苏姗对大宝的管教方式，是粗糙的，严厉的。

苏姗跟何卫回老家办完结婚酒席返城那天，三岁多的大宝还跟爷爷奶奶留在老家，临别时，大宝紧紧拉着苏姗的手，跟到车后，得知一定得分开时，哇哇大哭，奶奶拉开他的手，苏姗哄他说：去城里赚钱了，给他买好多他爱吃的棒棒冰，孩子并没理会，眼泪巴巴的看着苏姗。把大宝接到城里上幼儿园一起生活后，有一次苏姗带着六岁的大宝去看医生坐地铁，人多拥挤，孩子挤下车啦，苏姗居然关在了电梯里边，孩子在车箱外眼看着苏姗被开动的地铁带走，哇哇大哭，苏姗隔着车箱玻璃门，大声喊：要他找警察叔叔。苏姗在地铁的下一个停靠站返程坐回来，幸好看到一个推婴儿车的妈妈带着大宝停在原地等苏姗，那个宝妈说问了孩子她的电话号码，可是接不通，苏姗羞愧地说：手机没电啦。后面到医院坐电梯，又是大宝进了上行的电梯，苏姗被关在电梯门外，那一天真是让苏姗心跳加速，苏姗赶紧一层一层爬楼梯，均没有看到大宝，走到最高一层问别人是否见到这么个小孩，有人说看到他坐电梯下去啦，苏姗又一层一层往下找大宝，还是没看到，苏姗一路问一路沿着通道往外侧收费挂号大厅走，看到孩子正在人群拥促中哭着脸找妈妈。苏姗一手牵住大宝，拉到一边人少处坐下，告诉孩子：在外面跟妈妈走丢啦，应该留在原地等妈妈，乘坐电梯也一样，或是找服务台或警察叔叔……。苏姗一遍遍问孩子听明白没有，重复了又重复。孩子出事后，苏姗回想起这些孩子哭着要妈妈的画面，心酸不已，在心下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与孩子亲子关系的建立过程中，苏姗与孩子的奶奶一直明争暗斗，争风吃醋，孩子的奶奶老在孩子面前念叨，她为孩子做了多少多少事情，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爱多袒护孩子。对于“母爱”这个东西，做奶奶的随时要取而代之。而苏姗只知道，孩子管自己叫妈，她就得有个当妈的样子，她们有时会将对方的怨嫌迁怒于孩子。有一次，孩子的奶奶当着苏姗的面教训孩子不是，拍打孩子，苏姗弱弱地说，叫婆婆不要当着自己的面打孩子，婆婆只剜了她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教训孩子，苏姗居然不知如何是处，她无力保护孩子。有时候孩子有一些些不随自己或是让苏姗认为不好的习性，也会招致苏姗的严厉训斥，一冲动会一掌拍打过去，特别是在苏姗妊娠期前后全职在家备孕和待产期间（苏姗生小宝做的试管）。大宝是这种你打他他就傻傻站在那里不知道逃也不知道还手的孩子。但在苏姗的心里从未厌弃过大宝这个孩子，只是她心里存有一个 “男孩子不能娇惯”的老观念，责罚时动粗就顺手拍打过去。苏姗跟心理辅导师说：她有想过以后孩子怨憎她、不认她、离开她，但没想到，孩子却给了她一个最坏的结果……，苏姗情难自控失声大哭……心理辅导师说：知道苏姗内心是善良的。苏姗抽泣着接着说：可大宝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啊，有一次，仅仅是因为苏姗跟姐姐电脑视频，聊得不太顺，大宝在一边故意玩闹，苏姗怪罪他为什么捣乱没有喊姨妈，就一巴掌扇过去，姐姐赶忙在电脑另一端制止他，谁知苏姗故意做给姐姐看似的，又连扇了大宝两下，然后关掉了视频。孩子捂着脸哇哇大哭跑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苏姗自知有愧，向大宝道歉，伸出手掌要大宝打回她，大宝却软软地说：是他自己做的不对，惹妈妈生气。苏姗的心都要软化啦，问他：会不会讨厌妈妈？大宝说：不会。苏姗每每想到这里，负疚难担，孩子出事后，更加是不能想，一想心就要揪起来，泪如泉涌，那几巴掌打在了她自己的心上。 孩子没有给苏姗一个赎过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机会。苏姗后来教导大宝，别人欺负他，要如何自我保护，别人打他要知道还手，打不赢就跑，告诉他要注意交通安全。苏姗看到一些小年轻在机动车道上玩滑轮出了车祸，就警戒大宝说：这些小青年太无知，不知道父母养育的不易，生命可贵，要大宝不要学他们。

随着小宝从学步到呀呀学语，到会捣乱会跟哥哥吵架，母爱天性中的光辉和温度开始一点点在苏姗身上滋生萌发，加之大宝上小学后，苏姗也开始关注一些育儿科普文章，她在渐渐调整自己对大宝的管教方式，收起自己的芒刺，蜕去自己的粗砺，学会不是从成年人的认知层面出发来打压教训孩子，而是从孩子的认知层面出发来正向引导孩子。好吃的好玩的，大宝和小宝均无二样。苏姗忙着做晚饭时，小宝哭个不停，大宝会拿起玩具把弟弟哄得咯吱笑，小宝会爬的时候，哥哥给弟弟把玩具套杯叠到很高，让弟弟推倒发出“哗啦”一声响，拍掌表扬弟弟“好棒”，小宝趴在地板上打转转时，给弟弟取名“小闹钟”，小宝会走路后，两兄弟会因为一点点屁事，像斗牛一样的互架着手对抗打架，苏姗看着不觉得可气，倒觉得可爱又可笑，小宝挑食的时候，哥哥把菜在饭碗里玩出各种花样，让弟弟跟着学样一口吃掉，小宝不听话不配合妈妈时，哥哥想出各种玩乐主意哄着他，有时候还两兄弟串和好，搞出小闹剧捉弄妈妈，看妈妈中计后一起哈哈大笑，苏姗嗔怪着一起笑。然后再大一点，帮着给弟弟洗澡穿衣涮牙，教会弟弟洗澡穿衣涮牙，协助弟弟收拾玩耍倒腾的乱摊子。

小宝出生前一年，苏姗只身带大宝乘坐火车，从常住地深圳去北京，跟在北京出差的何卫会合，一起在北京旅游观光，然后又只身带大宝返深。坐火车的时候，有个跟大宝年纪相仿，身形壮实的北方男孩欺负大宝，大宝不知道还手，苏姗暗示：要那个男孩不要招惹大宝，他可是会跆拳道的。那男孩照旧得瑟拍打大宝，大宝傻愣愣看着苏姗，又看看那北方孩子壮实的爸爸，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苏姗生着气，这时候还是那北方男孩的爸爸呵斥住啦。小宝出生后，如果何卫上班，出去玩就是苏姗和两兄弟三人行，哥哥自己游玩的同时，也充当妈妈的小帮手。暑假的时候，苏姗会带着两个孩子去长沙姐姐家玩，大宝喜欢去这个姨妈家。何卫休假的时候，就是一家四口出行，逢十一小长假，他们会去海边度过两天愉快的假期，大宝喜欢在海边戏水，但他们一家四口都不会游泳，有一次海浪翻涌，苏姗一下海就被海浪拍到岸边呛了水，大宝倒玩的很兴奋，乐此不疲。大宝在海边捡了好多贝壳，大大小小洗干净分类排列好晾干带回家，一部份装入锥形玻璃瓶放在苏姗的梳妆台上。苏姗想起在大宝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去动物园玩海盗船，他们坐在船尾，苏姗和何卫惊恐的心都要跳出来，大宝兴奋的“哦、哦、哦”的叫喊，说好玩，当然何卫一只手臂环抱着他。

大宝上小学三年级前，各科成绩基本保持在95分左右，作业这些也基本能自觉完成。在辅导大宝作业这件事上，苏姗不太耐烦，告诉大宝：“先自己做，学会独立思考，不懂的再来问，考试了可没有人教。”苏姗记得在给大宝申请公办小学学位去开计生证明时，由于没带何卫与前妻的离婚证，被工作人员质疑退回，苏姗立在路边委屈落泪。大宝被公立小学录取后，接到学校通知要苏姗领大宝进校园量身高订校服同时熟悉校园环境，当苏姗牵着大宝的手迈步在校园的路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久违的来自“知识海洋”的气息，填满苏姗的胸腔，蓬勃奋发向上，那种感觉叫做未来和希望。苏姗买给小宝的积木，小宝玩不开，大宝可以摆弄出各种好看的创意造型，这让苏姗很是赞赏。大宝喜欢各种拼装摆弄桥梁、车船、建筑模型，拆装各种废弃的电动玩具，组装苏姗网购的家具，给弟弟修补破坏的玩具。他的志向是以后做一个建筑工程师，苏姗鼓励他说：那要把数学和物理学好哦。苏姗和何卫上班没时间做早餐，大宝喜欢在路边摊吃米粉，苏姗说米粉有些不好的添加剂又没营养，多给钱要他去学校边的“真功夫”店或西饼店吃。有一次，苏姗看到大宝在捣鼓一堆零碎部件，玩的起劲，苏姗问：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大宝说：“这是乐高，校边店买的。”苏姗说：“给你的早餐钱就用来买这些东西啦？！拼得倒还不错。”大宝说：这算什么？人家他们同学都一套乐高好几百个部件呢，能拼出各种形状。”苏姗才知道，原来这是当下时兴的一款益智玩具，苏姗给大宝买了一套价值两百多的乐高。大宝充份发挥了他的动手拼装能力，当下就照图纸模型拼出一套完整的城市交通系列模型来，后面又自己做各种改装，战机啊，舰艇啊这些。

苏姗同时也是一名忙起来不着家的职业女性，教管大宝的任务逐步偏移到孩子的爸爸——何卫这边。何卫不只一次讲：在他的心目中，孩子排在第一位，他最爱的是孩子。何卫和苏姗一样，生长在农村，因为各种客观主观原因，都没有正经上过大学，进入社会后，体会了从零开始打拼生活的各种不易，他们教育孩子的共同目标就是，尽可能的给孩子创造好的学习条件，供他上大学，但他们也并不是盲目追求高分高名次的家长，他们从小告诫大宝：“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希望大宝能够超越自己的爸爸妈妈，实现自己的理想追求，未来给自己的人生多一些选择自由，而不用像现在的他们一样，被选择，奔波在一条逼仄的路上，那么辛苦。爸妈小时候，老一辈都是文盲，学习没人教没人管，也没有人讲道理引导，完全靠自己，相比之下，大宝他们现在有多幸福。”何卫还吹嘘自己小时候读书有多自觉，读书根本不用大人催促，他爸爸——也就是大宝的爷爷一个眼神，就能打消他想看电视的念头，乖乖回到自己房间去读书。这样老生常谈的人生道理，何卫和苏姗可以说是不厌其烦，讲了一遍又一遍，重申再重申。大宝喜不喜欢听，有没有听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卫和苏姗自己的想法要达成。苏姗想：自己和何卫，是否过早把一些成人世界的沉重命题灌输给孩子，错矣？对矣？父母的人生是父母的，孩子的人生是孩子的，他要自己去碰撞去体会去总结，我们可以给他工具和方法借鉴，却不能捆绑他的意志和思想。尊重每个生命个体的丰富和多元性，是否才是首要的？

大宝上四年级后，学习成绩开始被一些之前成绩不如他的同学赶超，这时候苏姗便对大宝说：要加油哦。”还有，苏姗一直都在等大宝捧回一张“三好学生”或者“成绩优异”之类的奖状，大宝每一次也都对自己信心满满，可每一次拿回来的都是一张“进步奖”，有时候大宝会感到沮丧，苏姗知道大宝是追求上进的男孩。苏姗有时候笑对大宝说：大宝要是考上清华、北大，她请老家全村人吃流水席。”大宝说：“你没有那么多钱？”苏姗说：“这个不用他担心，倾家荡产她都会去办。”三岁多的小宝在一旁拍着哥哥的臂膀说：“哥哥，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看好你。”把苏姗给逗乐啦。苏姗的鞭策是用在嘴上，而何卫的鞭策用在行动上。何卫每天下班后检查辅导大宝的作业。他告诉大宝：一定要按照他的方法，把做过的题在草稿纸上再演算一遍，检查有无对错。大宝不喜欢体育竞技活动，何卫给大宝报了美术班，为了能让大宝练好字，苏姗又主张给大宝报了书法班。智能手机也开始介入孩子们的课余生活，甚至于同学们课后聚在一起的休闲方式，就是玩手游，大宝还有几次半夜趁大人熟睡起来玩游戏，免不了一顿暴批。大宝的书桌抽屉塞满了大宝装了拆拆了装的零部件玩具，弟弟又时不时在哥哥的书桌前晃来晃去捣乱。大宝学习注意力不集中，磨蹭，倒是在玩手游和看课外读本的时候比较投入专注。何卫要大宝制定学习计划贴到书桌前，制定律己标语贴在床头，规定大宝休息日几点要起来去晨跑。如果大宝没有按照何卫说的去做，何卫会发火吼大宝，会动粗，还有就是强行扔掉大宝喜爱的玩具，让大宝眼泪吧嗒的，看着自己的玩具被丢掉。苏姗不理解何卫怎么就那么忍心丢掉孩子心爱的东西，她几次当面劝阻，何卫斥责苏姗说他在教育孩子时，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跟他对着干，说这样对孩子影响不好。苏姗也不明白当着孩子的面制止爸爸过当的言行对孩子究竟有哪种不好，事后跟何卫讲道理，也不知何卫有没有听进心里。有一只猴子公仔，是苏姗买东西时店员送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宝喜欢睡觉时捂在身边，说这样让他好睡觉。苏姗笑笑：不知道这孩子又在哪学来这套。没过多久，大宝撅着嘴说：“猴子公仔被他爷爷过来瞧见，一把扔到了柜顶上，说他这么大还玩这个。”苏姗讷言，感觉在大宝的事上，自己被摒弃在了局外。所有的人都爱大宝，所有的人都可以管教大宝，这事与苏姗无关似的。

何卫跟苏姗说：“自己小时候 ，几乎没有玩的很好的朋友，成天就是他妈妈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苏姗和何卫搬的第二次家（民房出租屋），大宝有些玩的好的邻居小伙伴，他们经常窝在楼道上，围上纸皮屋，玩些过家家之类或者苏姗不懂他们自己才懂的游戏，有时候一玩就是几个小时，苏姗小时候也是这么长大的，她觉的这样挺好，从不阻挠，说只要写完作业做完该做的事情怎么玩都可以，然后就是注意安全。后面搬家，小伙伴们都一一走散啦。苏姗记得大宝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的零碎逗趣时光，还有每个小朋友的名字。大宝小学也有几个玩得要好的同学，苏姗和何卫都支持他交朋友，苏姗叫得出每个大宝小学同窗好友的名字，一开始大宝用苏姗的QQ跟学友们聊天，苏姗看到一些丑爆的表情包，有的还有些低级恶心，而别的同学发的表情包会规矩一些，这让苏姗有些诧异，但并没惊动大宝，只是留心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异常动静后，苏姗瞅到跟大宝互动的机会，故做不经意地问大宝：“那些表情包怎么回事？”大宝嘟哝着嘴说：“也是其他同学发给他的。”苏姗告诉大宝：“这些表情包好低级，以后发高级点的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啦。到升六年级时，因为小升初升学问题，大宝常来往的几个同窗好友居然不约而同全转学到户籍地就读，不剩一个，苏姗笑笑对大宝说：“悲催的大宝。”

大宝到高年级后，苏姗也确实管不动他的学习了，有时候事情说的不顺他的意，会对苏姗大喊大叫，苏姗知道这是青春期要来啦。大宝带弟弟的方式也由原来的循循善诱，变成了吼叫模式，苏姗要大宝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大怒伤身，爸爸妈妈不好的地方不要学，他还小，可以纠正过来。说不动的时候，只好交由孩子的爸爸何卫来处置，何卫在这种时候，倒一般不会发火，都是慢条斯理跟大宝讲道理。

升上初中，大宝对新增的各学科都表现出了较大的学习兴趣，比如历史、地理科目，回家后会跟苏姗交流分享一些课本上学到的知识点，苏姗看到孩子一天天的学习进益，很欣喜。初一的下学期，苏姗一家搬到了在二线城市买的商品房小区，大宝的户口何卫还没有想好要转过来，就让他上了私立寄宿学校，刚去的时候，大宝是班里前十，他对新的寄宿学习生活倒是能适应，对学习也比较有信心，还当了好几门科目的课组长。有一次大宝数学考了满分，年级第一，苏姗当然少不了奖励他喜爱的麦当劳大餐。这个发育阶段的大宝，食欲很旺盛，每次苏姗带他吃麦当劳要给他点双份，他还经常下午自己给自己加餐，煎个荷包蛋煮碗面之类，弟弟嚷着也要，大宝就顺带给弟弟多做一份。苏姗吃过几次大宝做的早餐面条，味道还过得去呢。大宝和苏姗约定：考进班级前十麦当劳吃到撑，考进班级前五，必胜客任吃。必胜客有大宝最爱吃的牛扒和披萨，苏姗之前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自己给大宝煎牛扒，虽然不入流，但每次大宝吃的还是很给力而开心。一到周末大宝放学归家，苏姗就要跟大宝比身高，看着大宝的身高一天天超过自己，苏姗由衷的高兴。有一个周末，苏姗一家人坐车经过之前租住的民房村落，大宝说：怀念这里的时光。苏姗表示不屑地说：“粗陋逼仄的出租屋，又不是自家的房子，有什么好怀念？”苏姗当时不懂：在那里，大宝度过了他的整个童年时光，还有离散的儿时玩伴。苏姗被自己成人世界的现实算计蒙蔽了，听不见孩子内心的声音，也不懂得尊重孩子自身的感受。

大卫有时候学弟弟一样，挨到妈妈身边来撒娇，苏姗有意识回避，有时候亲一下妈妈的脸，苏姗不好直接躲避，就装出夸张的表情，说：长大了哦，羞羞脸哦。有时候大宝会有一些耍猴似的肢体动作，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叫喊声，像个大傻似的，苏姗跟他说：“长大啦，要学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究竟，苏姗自己也不知道，要大宝怎么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奶奶看到了，会直接叫他：“神精病啊。”苏姗曾经跟何卫提议，带大宝去看青少年心理发育科，何卫不以为然。苏姗跟大宝说：“如果心里有什么觉得不愉快的事情，就要跟爸爸妈妈讲。”苏姗要大宝注意形象和绅士风度，有时候逗趣问大宝：“班上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呀，或者有没有被哪个女生喜欢？”大宝故做不屑地说：“看你们都是什么人哪，没有，我才不早恋呢！”苏姗又见缝插针说：“你要结交女生，怎么滴也得跟上妈妈这个水准啊，还有，女生都喜欢崇拜优秀的男生哦。”都是些半玩笑半认真的话，大宝默然领受。整体来看，大宝还是那个乖顺的大男孩。

初二的时候，大宝开始变声，老时不时的咳嗽，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问大宝有没有其他方面的不舒服，他摇头说没有，就是嗓子眼不舒服。男孩子大啦，加上何卫和苏姗也工作忙，就都没把这点小毛病放在心上，可是大宝的成绩却退步下来。有一天，大宝的班主任请他们去学校办公室谈话，何卫没空，苏姗下班后赶过去，大宝立在一旁，班主任说：“大宝上课怎么不专心，做小动作，怎么跟班里倒数第一名的女生，上课在本子上画小人儿玩，在圆周板上描涂改液，练习作业也做的有多不认真，全是错题。还有说脏话，说他是全宿舍公认说脏话第一名，脏话都带妈字的……”，前面学习不认真的事只是让苏姗觉得大宝心智不成熟，后面说脏话这一截，让苏姗有些意外。然后英语老师也刚好过办公室来，说：“他学习有多不认真，要听的没听，要背的没背……”,苏姗一面附和老师说大宝几句，另一面想到：自己调教的孩子，居然成为老师一致指责的对象，加之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的原因，眼泪止不住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大宝就一直呆呆的站在旁边，也不说话。这是他一贯面对权威批评时的反应，老师的权威，爸爸的权威，无力反驳，无所适从。回到家，苏姗和何卫没有再多批评，只是说：“这个成绩可能连高中都要考不上，自己想好要怎么办？”可是一看到大宝表现不如他意，何卫又忍不住怒火飙升，对大宝说：“如果你不想读书啦，你就实话对我说，我就不逼你了，逼得你也难受，我也难受……”或者像公司领导训导下属一样，说：“你要给自己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几点到几点要做什么事情，完成到什么程度，还有哪些做得不足的地方，你的目标是什么，有没有达成，要总结没有达成的原因……”。或者说：“你自己说，到底还要不要我管你，不要我管你啦，你就直说……。”大宝抽泣嗫嚅着说：“要……”苏姗知道大宝对爸爸害怕又依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不读书，他只是一时迷失……苏姗觉得凭大宝的基础，找对方法，成绩是可以追赶回来的，大宝自己也还是有信心。

初二下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因为出现本地疫情，中小学停课，居家期间，大宝学校为赶教学进度，安排了紧密的网课和练习，苏姗和何卫照常上班，留两个孩子在家里。孩子在这种网课环境中，其实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倒是有机可乘玩网络游戏，大宝有时候练习完不成被老师在家长群通报，免不了被爸爸回家后斥责。于是何卫在书桌上安装了摄像头，让大宝在摄像头前上网课写作业，何卫瞅空远程监视，发现孩子不在状态，就在另一端隔空训诫几句。有时候苏姗晚上加班回来，发现大宝在熬夜，过去问他，说是在写作业，一看，确实试题本一摞摞摊在书桌上，苏姗说：“小孩子不要常熬夜，不利于生长发育。”然后一身疲惫打着呵欠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经常早上，苏姗会被何卫对大宝的斥骂声吵醒，无非是没有早起去晨跑，或者一清早无所事事，坐沙发上发呆之类，苏姗有些受不了何卫。俩娃停课居家期间，吃腻了外卖，何卫每天早上六点起来给他俩做好一天的饭菜，再赶做一家人的早餐，这让他有些疲惫焦虑。

人在有些阶段，确实会有备受煎熬的时刻，可挺过去，就又是另一番新天地了呀。生活，纵有一百个理由让人厌倦，但也至少有一百个理由让人眷恋啊，跟父母——也跟自己和解，好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