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记忆

走在五月的大路上，一任熏风吹拂我的脸颊，心中满满的都是惬意的模样。一缕晨光洗掉昨日的疲惫，嘤嘤黄鸟吹醒一夜的梦幻，我感受到一种犹如凤凰涅槃后的更生的活力。一日之计在于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边飘来一片云，刻意为朝霞的晨妆添了一件洁白的霞披，半遮着她娇羞的粉脸，看上去少女朝霞更加的妩媚动人了。一时间，我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痴痴呆呆的状态，就像是与心仪已久的梦幻姑娘初次邂逅，便一见钟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这种感觉曾经拥有，当初却不知珍惜，如今要梅开二度吗？我被我的多情惊艳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我喜欢她暖暖的柔柔的抚摸，一如娇憨的少女动情的抚摸，纤纤玉指，肤如凝脂，柔若无骨，抚在脸上，抚在心里，温温款款，甜甜蜜蜜。我醉了，我醉倒在杨柳风的怀抱里，久久不能挣脱。

一阵清爽的风，吹来泥土的味道。寻常川陌，如今绿草芊芊，深深浅浅，深如茵褥，浅若疏星。放眼千山万壑，花木呈芳，蛱蝶振翅，佳木秀而繁阴，杂花开而斗艳，俊蝶飞而扑香，好鸟唱而清音，好一派夏日春光。北国的夏天，不像江南美人迟暮那么伤感，而春意正浓，灿烂当头。这也是我特别钟情于夏季的原因。我很好奇，春秋匆匆，冬夏漫漫，有什么不好呢？有人怀春悲秋，有人吟冬语夏，花谢花飞花满天，人是人非人憔悴，这是何苦呢？黄口小儿作冲天豪语，芝林老叟作韶光苦吟，如果欲效语不惊人死不休，尚可理解一二，除此有些难以苟同。也许你会对我嗤之以鼻，阳春与白雪，曲高必和寡。俞伯牙摔琴，知音难觅，屈大夫投江，世事晦暗，蒲聊斋志异，壮志不酬。我不可能说服你，因为你和我是两个世纪的人，要么你是上世纪的，要么你是下世纪的。我不会像你一样昂首向天，甚嚣尘上，可是我低眉颔首之际分明看到了山峰巍峨峭拔，江海浩浩汤汤，花木芳香葱茏，市井熙熙攘攘。我笑了，我听懂了一句话，哪里有幸福，哪里就是我的天堂。

五月的雨，依然那样缠缠绵绵，淅淅沥沥，细细的，凉凉的，柔柔的，润润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农民不会恼，伞下的一对小情人更不会恼，他们都会祈愿，这雨啊，要下透，下够！不要停啊！五月的雨，果然变得喁喁的，如深夜的天籁。小楼一夜听酥雨，明朝无雨卖杏花，这说的是江南春，而北方的初夏，的的确确可以一夜酥雨晨赏红杏。扑面而来，很远就闻到杏花的馨香，一朵朵，一串串，一树树，粉似朝霞，红如旭日，白胜冬雪。信步山村，村里村外，墙里墙外，都是花。五月的村庄田野，到处是花的海洋。置身于花花世界，淹没于花的海洋，我浮想联翩。

我的情湖一荡，一只记忆小舟从封锁许久的芦丛深处驶出，小舟悠悠，载着我的初恋，湖水悠悠，泛着我的故事。那个叫花的女孩，就是我最初的女神。我为她做梦，为她作诗，为她打拼，为她改变。一切努力皆成泡影，难道就是因为我辍学务农没出息吗？我在她出嫁的第五天就离开了陋室僻壤，去了大西北。时值立夏，我发誓，我要把我失去的春天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来，我就为我自己量身打造一个属于我的春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给自己立下了三年期限的军令状，兹今励志出乡关，没有荣身岂可还。三年后，带着埋骨还须桑梓地的无奈，拖着一身疲惫，背着空空的行囊，如丧家之犬逃回故里。而我的女神花成熟得更加娇媚端庄，怀里抱着襁褓娇儿。我哭了，我的小宇宙在五月的深夜里山崩地裂，冬雷夏雪。二十岁的我，一夜之间成长了。而这一夜，天空没有雨，疏疏淡淡的满是星辉。重重叠叠都是斑驳的树影，我的心起起落落，难以平息。一阵凉风，送来沁人心脾的花香。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玉人何处教吹箫，清风不度柳花稍。有心操曲谁听得，流水高山在小桥。

小桥的这边是村子，小桥的那边也是村子。村里村外的狗在打架，决斗的结果就是一个情敌获胜，另外一个则黯然离开。老年人有句老话，叫苦夏，大抵是说生活上的苦，可能适用于情感上的苦。外感六淫，内伤七情，人就容易生病。我病了，眼前总会出现很多的幻象。假作真时真亦假，人情练达即文章。就在五月的风里、雨中、树上、桥边，都刻上了我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社会就是人生之戏的大舞台。社会大舞台上，生旦净末丑，纷纷亮相，争先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倾情演绎悲剧、喜剧、神话剧、荒诞剧。我无语了，一切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多余。你看夏夜的月，月满则亏，夏日的花，盛开有败。月亮走，我也走，我徘徊，月亦踯躅。花前月下，多少浪漫，像淡淡的风、淡淡的云，轻轻易散，缠绵难在。踏青应在丽日，痛哭不待雨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得失寸心，扰乱神志。最深的痛往往是留给自己的，可是五月的天依然那么蓝，五月的山依然那么绿，五月的少女依然那么靓丽倾城。

秀色倾城的少女如花似玉。花间看美人，马上看将军。我习惯于在花丛里寻觅柳姿芳影。每一次美丽的邂逅，都是前世几万次的回眸换来的。在五月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我邂逅了她。五月的西岗公园，花团锦簇，游人如云。她坐在花坛的边上，读着徐志摩的诗。背影好诱惑，侧影好迷人，面庞好清秀。我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有意故作无意地吟诵着“轻轻地我来了……”，她抬起头，略带羞涩地又低下头。我鼓足勇气在她一米开外处做了下来。几句搭讪下来，大概因为都是年轻人吧，我们很快就像熟人一样聊得很投机。几次周末，我们不期而遇，总能在此聊上两三个小时。一次聊天，我给她讲了阿牛和阿花的故事。她嫣然一笑，笋指点着我的脑门，闪亮的眸子盯着我说：“甭猜，你就是阿牛啊……”然后就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不停地用小拳头捶打我的大腿。我一冲动，抓紧她的手，她娇羞地闭紧了双眼，我似乎听到了她惊恐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我飘了，踩在云上，那一刻，我特别地享受，所谓飘飘若仙，如坐春风，不过如此。多少年过去，我忘不了当初幸福飘飞的模样。

湖色山光斜阳里，几人会得凭栏意。暮霭墟烟，金柳陋巷，往事随风多少，见说青春易老。残花浅酒人独醉，树影月圆风不寐。五月的夜，最怕人的是难捱的寂寞。尘埃落定，夜幕垂帘，一切都那么静谧，静得后背直生出一丝丝的寒意。累了一天的人们睡得很香。而我，夜的警醒者，出奇的游荡于阑珊的夜色中。偶尔一声犬吠，懒懒的。村南一条小溪，曲曲折折，潺潺地流着。月亮圆圆的，如汗津津的脸，不甚明朗。田田的荷叶，还不能遮住池水，池水映着天上的明月，近岸的深草，远处的高山。我想起捉月的诗仙，拜月的貂蝉，奔月的嫦娥，恨月的后主。一轮明月寄寓多少才子佳人，多少云烟往事。一池静水涤荡多少风花雪月，多少吟咏叹息。夜，可以埋葬多少罪恶和肮脏，也可以滋生多少梦幻和希望。由此看来，夜算得上一个智者，唯物而辩证。

五月的记忆，沉甸甸的！浪漫而厚重，短暂而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