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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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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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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废墟

那边曾经是我们的学校、这边是胜利电影院……他的目光从病房窗外的废墟中收回。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孩提时代学习、娱乐、嬉戏的地方,脑海中充满着有趣的记忆。

他是前天到这家医院的,因为臀下有恙,不敢落座,不得已来到这家专科医院。本来想简单处理一下,费用也交了,可五科的张主任看到病历后坚持说住院对他有好处,并保证当天就可以手术,不耽搁十天后的旅游,他这才下定决心。于是退药、退现金、办理住院手续、做胸透、心电图、验血,妻陪他忙活半天,这才住进这间本来是女病房的房间。接着是被皮、灌肠……一阵摧枯拉朽之后躺在病床上茫然地看着墙上的表,等待上手术台。心里猜测着手术的程度,尽量压制住恐惧的心理。

幸好手术不大,半麻,手术中也没有什么感觉,半个小时就结束战斗。他站在窗前回忆着,比起周围的病友动辄一个多小时的手术相比,算是幸运的了,他庆幸地想。这间病房是套间里面的一间,面积不大,只有约10平方左右。两张床。却两面有窗。南面是待开发的工地废墟;西边是霓虹广告装饰的百脑汇和后面一栋栋高层写字楼。和其他房间相比,这里简直是高干病房。

几个行人匆匆地从废墟中狭窄的锦州路向南走去,逐渐消失在聚豪大厦附近。有一个像是白领;一个像是家庭妇女;后面是一位身穿风衣,脚蹬长筒皮靴的摩登女郎。他们全然不屑一顾马路两旁待拆的旧日本时期破旧的楼房和遍地的瓦砾,他们是与这片土地不相干的人,真正关心他们的人早已经迁走了。

这片拆了一半的废墟已经过了一年多,不知是何种原因停了下来。窗外的二层旧楼房和再远一点的胜利电影院已经拆除,只剩电影院的一面破墙像一座没落的城堡一样矗立着,更远处一栋二层还没有被拆的俄式楼房,破旧的窗户透着些许茫然和无奈。左手看不到的地方,是更多待拆的两层日式楼房,大多的窗子已被砸去,人行道上堆满回收的废品和垃圾。

这些建筑的年龄都已经七八十年以上,陈旧、狭小。与周围的聚豪大厦、银座、百脑汇和众多雄伟的高层写字楼、住宅楼相比,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一边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一边是充斥着颓废和腐朽的气息。

“可是四十多年前,这里曾经给他带来多少欢乐啊……”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胜利电影院的舞台上,头戴蓝色的海军军官大檐帽,排在舞蹈队伍的前面边舞边唱着:“我是一个小海军,身体练得多健康!保卫祖国保家乡!保卫祖国保家乡!”那顶海军军官帽是从海军转业的邻居叔叔给他戴上的,胸前还挎着当时时兴的俄式玩具冲锋枪,认认真真地和小朋友们表演着。独一无二的装备在舞台上非常扎眼。台下坐满瞪大眼睛观看的师生。表演完毕,掌声如雷。以致一段时间走在马路上,被高年级的同学认出,都会向他打声招呼:“嗨!小海军!”

邻居张大爷是胜利电影院的职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见人彬彬有礼很斯文的样子,整日笑容挂在脸上,见人笑呵呵的,露着已经磨损的金牙。每当电影院来了新片子,张大爷下班经过他家时,就会吆喝一声:“大妹妹,来了好片子了,明天去看吧”!于是喜欢看电影的母亲便会带着他去看。

一只白猫从断墙上悠闲自在地走了下来,又大摇大摆地从另一处断墙跳了上去,在屋顶上徘徊一会,径直向废墟深处走去。也许,这里已经被它当成是自己的领地和乐园。没有人追逐和恐吓,没有其他生物来干涉它的生活。偶尔飞来的麻雀落在废墟旁的杨树上,整理一下羽毛,“喳喳”叫两声,便匆匆飞去。只有不时经过这里的汽车声,才打破这里的宁静。

可以前这里是多么热闹啊……

电影院的马路上,一班班学生列队等待入场看电影。不知是哪个班,领头唱起了革命歌曲:“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他们班也不示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预备唱!”他领头起歌,于是全班同学都奋力地唱了起来。相邻的班级也不甘落后,“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窄窄的街道挤满了学生,歌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条街道。直至全部入场完毕,歌声才嘎然消失。放电影的时候,同学们情绪也随着剧情起伏着。当电影里鬼子进村扫荡时,同学们大气不敢喘,就怕隐藏的群众被鬼子发现;八路军和民兵反攻时,同学们热烈鼓掌,随着银幕上的军号声喊着:“冲啊!杀啊!”

四十年前的回忆像闸水一样,汹涌而出。

他在窗前努力寻找着电影院舞台,可是只能看到一片瓦砾和朦胧的记忆。在这个舞台上,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曾经挥舞着木制大刀,表演大刀舞。排练的时候,他特别认真,在一旁挑选学校文艺宣传队员的音乐老师卢老师,悄声对组织文艺活动的老师说,他的舞蹈动作最好。

同样是上小学的时候,暑假的一天,大舅家的表弟拿着一把木制手枪来到他家里,扬着手里的枪说:“表哥,领我去看《地雷战》吧,这把枪送给你了!”那是一把用整块松木板子用锯锯成“手枪”模样的手枪,体积比一般手枪大了一倍多。他掂量掂量手枪,思量着值不值得去。表弟在一旁央求说:“去吧,求你了!”这才收下枪,带着表弟到胜利电影院看了一场《地雷战》。自然是找的张大爷,不用花钱。那把枪玩了不多久就掉在地上摔成两瓣,只好找马口铁用钉子订了起来。再后来就觉得那把枪实在不怎么好看,便扔到墙角去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

一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一边是拖沓待拆的工地、颓废的残垣断壁,工程什么时候才能启动啊。

可不管怎么样,旧的建筑终究要被新的高楼大厦所代替;新的事物取代旧的事物,这是大势所趋,任何时代都是如此,他想。旧的电影院没了,几年之后,取代的将是现代化的数字影院、国际影城。可那只流浪的白猫又将向何处去?

突然他想起一个主意:明天让妻带来相机,把这片废墟拍下存入相册。多少年后,这可是珍贵的资料哪!

初稿2011.3.20

   修改201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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