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文/黎世元

雪，你是冬之灵魂，北方冬季的宠儿。似乎冬天还没有来临，玉米等少许作物尚未收毕，急不可耐的你悄无声息地来到人间，来得那么洒脱，那么欢畅，由不得人们多想，来不及准备，你把你的容颜，你把你的体态一览无余地呈现给世人。雪花，你像吹落的蒲公英，你像飞舞的彩蝶，在飘飘洒洒的弹奏中，大地、房屋、树木、山川、河流、草场等被你装扮得洁白如玉、一尘不染。被你浸润过的万物，给人凉莹莹般的惬意，仿佛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整个世界梦幻而多姿。

雪是动感的，也是多维度的。在记忆的长河里，不少过往缱绻其中。有美丽，有微笑，有期许，有思念，有无奈，有忧伤，有痛苦。

2005年1月，北京华灯璀璨，每逢晚饭过后，法院侯庭长和我在陶然亭公园附近的街道上悠闲地散步。因为公出在外一月有余，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也许我们的思乡心切感动了上苍。陡然，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线坠落，白茫茫的世界就这样展现在我的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交相辉映的灯火，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交织成一幅浪漫而神奇的童话世界！

多美的雪呀！好想揽你入怀！看到了你犹如把我的思念瞬间带到了遥远的黑龙江。因为你是家乡人的信使和希冀。

如今的雪略显矜持而华贵，厚度频次远不及30多年前。那时，几乎每天是薄薄的一层清雪，每隔几天下一场小雪，半个月左右常常来一场大雪。雪越积越厚，平均厚度一米左右，最深处约两米。雪无疑是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的人们，欢腾的海洋，精神的乐园。

大清早孩子大人们顾不上吃早饭，早早地在自家院落里，扫出一片空地，找来一个竹匾，匾下洒上大把玉米或者小米粒。竹编的一侧贴地，另一侧被一根细小的短棒支起半米左右，短棒系着一根绳子一直延伸到房门的缝隙处。待大批麻雀前来捕食到忘乎所以的时候，屋里的人用力一拉绳子，一溜烟跑出去逮麻雀。或许摁住一两只，四五只，或许因为手脚笨拙功败垂成。

在雪的世界里，几乎时时处处都有户外运动的人群，尤其午后冬阳的那段时光达到了高潮。抑或一个人在前面拉雪爬犁，另一个人坐在其上悠然自得；抑或一人坐在爬犁上，拄着铁签子任意东西独自滑行；抑或人们拿着仅坐一人的方形小爬犁，在村中大水坑冰面的高处，一字排开打滑梯，鱼贯而下，蛇形尾随，煞是耀眼。玩腻了，抽冰嘎，打滑刺溜也别有风趣。

一到雾天，雾凇随处可见，即使通往学校路上的小树上，也挂满了毛茸茸、沉甸甸的雪球儿。在上学的路上，淘气的男同学发现女生在树下走过之时，冷不防使劲摇晃小树，女同学的头发、脖颈、脸，衣服都被雪花深深眷顾，犹如从雪堆里刚爬出来似的。同学们你追我赶，你喊我笑，乐此不疲。没有怨气，没有愤恨，女孩儿顶多一句“你烦人”。

课间的操场上好不热闹，不论年纪，不论性别抓起一把雪就是一场雪仗。阵势可大可小，可急可缓，欢笑声，喊叫声，校园广播喇叭声排山倒海似乎赛过隆隆的飞机声。

房前屋后几乎家家都堆砌丈八高的雪人儿，雪人儿大小不一，体态不一，装饰不一。小到刚会走路的孩童，大到耄耋老人饶有兴致共同参与到雪人儿的创意和雕琢之中。每每看到自己的雪雕作品如此上乘，满脸堆笑，面对寒冷不足挂齿。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但是有其顶天立地的精神，凭借强大的精神之钙，抵御了风雪严寒，抵御了饥饿贫穷，满眼欢愉，满怀憧憬。

雪给你的乐趣是无尽的，更是殷实的。高山滑雪，自由滑雪，跳台滑雪等体育竞技活动给竞技者带来的不仅是强健的体魄，而且是奥运领讲台上的高光时刻。中北欧、北美、中国的亚布力滑雪场等，无疑是滑雪爱好者的天堂。冰雪文化、冰雪经济，“冰雪运动+电竞经济+文化体验”的数字冰雪运动等新兴产业经济如雨后春笋，业已成为当今世界经济增长不可或缺的力量。

战风雪、斗严寒，永远是英雄主义的凯歌，雪的背后闪烁着英雄的光芒。东北抗联战士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上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多年抗战。红军战士爬雪山过草地，演绎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惊世之举。“草原英雄小姐妹”在肆虐的暴风雪之夜，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痛苦，忘记了饥饿，唯独没有忘记公家的羊群。解放军战士，武警官兵顶风冒雪竭力为受灾群众抢救物资，疏通道路。南极科考队员冒着零下40多度的低温与冰雪为伴献身南极。接受莫斯科红场大阅兵的战士们，在大雪纷飞中接受爱国主义思想的洗礼，立刻奔赴抗击德国法西斯战争的最前沿。

雪是纯粹圣洁的象征，带给你的是心灵的洗礼和深度思考。当你孤独无助或者绝望之时，不妨走进雪的世界里，从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中找寻一丝慰藉。怀揣理想的柳宗元面对政治失利后永不重用，父母病故，妻亡无子嗣的致命打击，以及忠孝两全竟然全无的窘境，他依然没有放弃信念初心不改，如这洁白的雪，高洁的雪而孤傲清高，那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胸怀！我的世界里有那么多的羁绊，之所以在茫茫的人生大海上，依然艰难地航行保持定力，或许是深受柳宗元笔下大雪无痕时的所叹所思所悟的影响，或许他坚如磐石的人格魅力浸润了我。我所遇到的阻力和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简直沧海一粟。

雪撒向大地，大地无比壮美，与雪为舞，与雪为伴是动感而鲜亮的，让人贪恋他的洁白，让人敬仰他的灵魂。如果雪洒在大山抑或高原上，则是一种蓬勃的力量，与其说是一种神奇瑰丽之幻，不如说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雪山是圣洁而梦幻的，似乎每一座山都住着一个神明。站在雪山之巅，视觉盛宴超乎你的想象，似乎有一种可以死在去远方的路上，但不能没有去过远方的想法。当你站在雪山之上仰望满天繁星，仿佛是宇宙中一颗颗闪烁的珍珠，令你无比惊奇怀想，古老的传说与神话将你带入神秘而高远的境地。当你面对终年积雪的高山峡谷，多想去探寻一下他的神秘色彩，仿佛有一种飘然欲仙，正在通向天宫的琼楼玉宇之感。碧蓝的天空下，是连绵不绝的云海，呼啸而过的山风，晶莹剔透的皑皑白雪。可谓万里层云，千山暮雪，雪山与云海融为一体，似乎有一种走到路的尽头，雪山记得你来过的感觉。皑皑雪山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芒万丈，如果相约手挽手，深情对视，让爱在白雪中升腾，翻腾的云海，漫山的格桑花，吉祥的风儿都是你浪漫而神圣的见证。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去登玉龙雪山，访三江源头，攀贡嘎雪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你登上雪山之巅的时候，不仅有神奇之感，更有一种超然的成就感、自豪感彰显着英雄主义本色，大无畏的英雄气概。1936年2月，陕北袁家沟，毛主席冒着大雪登上千米高原查看地形时，漫天飞雪大地一片洁白，滔滔的黄河，也失去了往日的波涛，触景生情写下了豪迈的诗篇《沁园春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气势磅礴的诗篇，既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无限赞美，也是对当时的革命形势充满了必胜信心，抒发了伟人的政治抱负和豪情壮志。

雪山是江河的主要源头，孕育万物的宝库，堪称淡水资源的“水塔”。长江、黄河、雅鲁藏布江、澜沧江等均发源于青藏高原高山雪巅之上，冰川积雪融化而成。饮水思源。如果没有雪山冰川，怎会有你雄浑的气魄，健美的臂膀，无穷的源泉？

雪山冰川影响着气候变化，尤其两级雪山冰川一旦全部消融，后果难料。毫不夸张地说，两级的雪山冰川是稳定气候的定海神针，而解决温室效应刻不容缓。

雪有时也令人无奈，因为生活所迫难以抉择或去或留。“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道出了多少普通人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而为之无法尽忠尽孝，满眼泪花告别年迈的老母，即使风雪交加的天气，也要顶风雪、冒严寒踏上不知归期的远方征途。“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不仅是刘长卿笔下的风雪夜归图，感叹归家人之艰辛，今天看来更具有广泛性。有多少求学在外的寒门学子，远在他乡的打工人，多年在外奔波的游子，千里迢迢奔赴在回家的途中。可偏偏与大雪撞个满怀，漫天飞雪使道路受阻无法通行，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回家的心志。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雪也是一把双刃剑，超大容量的雪一旦严重影响人们的出行，对生命财产造成重大损失，自然视为灾害。曾几何时发生过的暴风雪、冰冻灾害，每每提及令人不寒而栗。

雪的美丽、神奇和多姿令人无限爱恋，没有雪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雪可以撒向大地高山，但不能撒在一个人的心里。心里一旦下了雪，等同雪灾。但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