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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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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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刜年猪的记忆

单位杀年猪,场面极为热闹。围观的工友忆起各自家乡杀年猪的事,个个眉飞色舞,一脸幸福。

鄂东老家也有杀年猪的习俗,只是我们那杀年猪叫刜年猪。小时过年,最高兴的是赶热闹看人家刜年猪。毕竟那时生活条件差,平时想吃上猪肉,挺难的。因此年时谁家有猪刜,家中的孩子在同龄的伙伴中就特别有面子。 

  小时候我们家养了头黑母猪。有年正月猪崽满月散窠,一头只有三、四斤重的落脚猪没人要,母亲决定自己留下喂,并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落脚宝”(幺猪儿的意思)。星期天或平时放学,喂猪的事大多都包在大我几岁的姐身上。小猪没断奶时,活泼可爱又讨人喜欢。我有时也趁小猪崽吃奶的时候,给猪捏耳朵,搔痒痒。夏天,姐姐放母猪和猪仔出门去泥塘浴水(民间土法养猪的一种运功方式,可以减少疾病),我也常跟在后头,听姐姐细声细气地和猪讲话:什么要乖乖的浴水哈,不许跑远啰;什么不要拱这拱那的哈,毁了人家田里的庄稼,要赔的哟。那时条件不好,也没啥好料给猪吃。不过我觉得姐姐猪儿喂得好。年底,父亲摸着那头“落脚宝”估摸说,么样也有一百六十多斤。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家唯一的一次刜年猪的经历,就是刜那头“落脚宝”。记得刜猪那天是个下雪天,天气很冷。母亲早早的烧好了一大锅沸腾冒泡泡的开水候着。父亲则卸下两扇木门,分别用凳子撂牢,搭成一高一低两张桌子。一张用作杀猪的案板,另一张用来砍骨分肉。请来刜猪的是住上街头的超哥。超哥那大概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别看超哥年纪轻,杀猪的手艺却不赖。超哥的手艺是从国营食品学的。大集体时,食品是公家屠宰卖肉的单位,吃商品粮的正式职工不多,逢年过节都会请几个像超哥这样的年轻后生帮忙打下手。时间一久,这批后生都成了杀猪的老手。一切准备妥当,超哥就出场了。母亲进猪圈哄着喊着把“落脚宝”带到院子。超哥围着猪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趁猪不注意把猪的一只前腿和一只后腿套上绳子并拴得严严实实,然后突然间用铁钩勾住猪下巴,和帮忙的伯父一起把猪往案板上拖。

“不许杀!”。正准备杀猪时,原本出门卖菜了的姐姐,不知咋又回来了,拦着超哥死活不让刜。父亲先是劝姐,见姐不听劝,就动手打了姐一巴掌。一旁的母亲见了,搂着哭哭啼啼的姐姐躲进了房里,一边流泪一边说:“儿呀,猪是凡间的一碗菜,我们不刜,卖给食品还会被人刜。刜落脚宝,也是为了它好,这一刜,落脚宝下辈投胎就不做猪了。”我知道“落脚宝”长这么大,姐付出了好多心血,她早已经和猪猪成了好朋友。别说杀“落脚宝”姐姐心疼,就是天天念叨想吃猪肉的我,心里也难受。记得当时姐还隔着窗户怯怯地问我:“弟,大人们那么狠心,不晓得落脚宝会不会痛。”我说:“都叫成那样了,能不痛?可是不刜猪哪能吃上肉呀,娘说咱俩年后开学的学费,全靠落脚宝呢。”姐听了,低头不语。

超哥真不愧是刜猪的老手,瞅着猪下颌一刀下去,猪血就哗啦啦喷薄而成一条红色的瀑布,一下子落满了放在猪头下案板前的盆子。猪血溅射到雪地上,如同在雪地上开了朵朵梅花。等猪没了气,大家一起把猪抬到木制的大长桶里用滚水烫毛,一边烫一边拉动绳索给猪翻身。来回拉扯几个回合,猪身上的毛也就所剩无几。接着,大家又把猪抬到杀猪案板上。超哥和伯父用刮板为猪刮去剩毛和污渍后,把白白净净的猪胴体倒挂在梯上,开膛取出内脏,分边。雪天的早上,大块的猪肉摆放在肉案板上的时候,热气腾腾,有的还看到肉跳,怪吓人的。

这时,门板桌前早围满了人,有约好的亲戚,有要买肉的乡亲,也有看热闹或临时起意想要肉的街邻。大家你一斤我八两的报着数。超哥听了,手脚麻利地割肉斫骨,咔嚓咔嚓几下就剁好称好。我还记得爱妹嬷给的肉钱,是从贴身袄子里掏出来的,把手帕一层一层剥开,里面卷着的都是一毛几毛的黑不溜秋的纸币,一看就知道是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那时的家庭有现钱的少,所以现场买肉,多是赊账。父亲让我和姐记帐,我那时刚上半个期小学三年级。我工工整整地记好每一位买主的姓名、肉的斤两和价格,姐负责算钱数。当然,也有我们家的债主带着账本上门要求用肉抵账的。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好说好商量。父亲为人忠厚,宽以待人,无论是债主还是买肉或看热闹的,父亲都是一样客气地递上一支烟。刜了猪,旧债还了,年肉有了,开春儿女的学费也有了,面对街邻的羡慕和夸奖,我都能感受到父母心里的那份高兴,还能在他们的脸上找出平添的几分自豪。

那些没卖完的肉,父亲让超哥分门别类放好。把品相好的按一斤或二斤的切好,统一用草吊子系好,一一摆放在柴屋。我高兴得不得了,摸摸看看不过瘾,还忍不住数一数。心想这下好了,这么多的肉,除了过年吃新鲜的,剩下的制成腊肉,只怕会吃上大半年。想想隔三差五就有肉吃的美味儿,口水都不晓得流几多。可惜让我不曾想到的是还没到晚上,草吊好的肉就陆续被人一提提买走了,剩下的是些带血的槽头肉、猪头猪脚和猪下水。为此,我还难过了好几天。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别说吃肉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是想吃山珍海味,也不是难事。只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年轻一代好多都向往并迁居到了城里,留守在乡村的多是些老人。刜年猪在有些东地可能还存在,但在故乡,一家一户的人家,再也没人肯为养猪而操心了。故乡那曾经热闹又隆重的“刜年猪”画面,已定格成了故乡的历史,也渐成游子心头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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