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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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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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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麦“

今年豫东地区麦秋的天气很不寻常。天气很热,热得人头皮冒烟,热得连身上的汗也都蒸干了。这天不仅热,还下大雨刮强风。这异常的天气对农户来说可是个坏兆头。天热下雨,麦子容易发霉发芽,能让农家亏个血本;下雨刮风,麦子“头重脚轻”,全倒伏在地里,机械下不去,只能人工镰刀来收麦,费时费力。

“咦!老天爷哩!”老李站在自家门檐下,发着牢骚。

老李算是宋里郭村里最不幸的一个了。前两天好不容易老天爷开了眼,放了两天晴。可谁知老李那壮实的身子竟被个小病给熬耗了两天。老李家里就这样忙了起来。老婆子就这样为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忙了两天。因为这个小事,他俩竟然把地里的麦子给丢在身后了。

“叫啥叫!”喊的是刘大爷,“怨天埋地悲身子有啥用!“

刘大爷和老李住对门,一条乡道断开了两家的小院子。他俩也是村里关系最好的了。前两天放晴,刘大爷劝老婆子请三四个麦客来帮忙。但这个时候需求大,年壮的都被别人给抢雇去了。

“老天爷磕碜人哩!”老李搔了搔刚退烧的头,笑着自言自语,并不理会刘大爷,“但不慌,俺可是农民,‘乡’人自有妙计。”

“还妙计呵,来我问你,麦子倒了,咋弄?”刘大爷斗嘴道。

“麦子倒完了,镰刀割!”

“麦发黑发芽,还下大雨,咋弄?”

老李沉默了。这雨要是一直下,麦子可能全烂地里呢。

刘大爷也闭了嘴。这次斗嘴可没有让他感到愉悦。

天上的阴云黑沉沉的,就像地里黑漆漆的麦子一样。雨还在下,它淋在乡道上,冲洗着那青黑的柏油路。雨夜也流过门槛,滴进他俩的心里。

刘大爷看着老李,老李仍旧抬头凝望着天。天渐渐更黑了。阴黑闷热的雨打在门檐上,很吵。刘大爷叹了口气,转身回去睡觉了。

“老头子回来睡觉!”老婆子在屋里喊老李了。

老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独自仰着头,凝视着黑魆魆的天,直到黑得什么看不见了才作罢。阴云像厚厚的棉纱,连针都戳不破。湿冷的黑色阴云里渗出水来,把家家的心血都给糟践了。那地里割过的麦茬和剩下的麦穗,都一滴一滴地流出黑血来!

“唉!老天爷啊!”老李喊叫着。

“发啥病疯!还不睡,不想活了?”老婆子骂着。

老李只得去回应了。挪着步子,老李不敢抬头看天。老李从大门走进自家院里,突然停了脚。他没有感到一丝雨!老李惊喜地抬了头,看见原来的云在不断散开,一缕月光像明灯一样照了下来。老李笑了笑,从院子里拿了镰刀。

“睡啥觉!”老李迈开了步子,“俺‘夜麦’去了!”

“啥?又说啥疯话!”老婆子没了耐心,破口大骂。

老李不理睬骂话他,或许他都没听见。他已经走在那柏油路上了。

乡道也是几十年前的产物了。坑洼的沥青里藏着雨水,把老李穿几十年的老鞋给浸湿了。水洼映射着月光,照明了老李夜行的前路,把月色衬托得更皎洁了。雨后的夜总是十分寂静的。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这只有泡湿的鞋发出叽吱的声音。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微腥,混着麦香的清馨,还伴着老李温热的呼吸。乡道边的田地都是农民抢收过的茬杆,杆茎下是湿粘的淤泥。泥可是个好东西,麦收后的玉米可以长得壮实繁茂了。老李迈着大步,哼起了乡间小调。他看见远处的树木微微摇晃,就像是洗澡之后要把身上的水甩干一样。树上的云已经全部消散了。月不是很明亮,还可以看见星光在眨眼。星月当空照,老李哼着歌。他扛着镰刀,快步向前走去。

老李靠在电线杆上,把镰刀向自家麦田里一扔,看了看麦子,又笑了笑。他看见麦田里一个又一个“麦坑”,那是倒伏的麦子。他看见麦子发黑又泛出雨水。麦子在月色下显得更加阴黑了。老李也看见了镰刀和手臂挥舞,看见了麦穗水珠飞洒,看见了露珠晶莹透亮。老李在麦田里向前推进。他的脸上流过汗水和露水,那带来了些冰凉感觉。他的脸是冷的,可他的手是热的,他的心也是热的。

天边鱼肚白,一声鸡鸣惊起了朝晨。刘大爷刚起来,抬头看见晴朗的天空,洗漱早饭都舍弃不管,径直来敲老李家门。

“老李老李!”刘大爷急促地喊着,“天晴了天晴了!”

“老头子一宿没回来,不晓得死哪了。”老婆子回应着。

刘大爷嘿嘿笑了两声,心里自然明白老李在哪。

老李看见刘大爷骑着电三轮来了。

“你非得夜里割?病刚好就这样瞎干,把麦子当你儿?”刘大爷把麦子往车里装,嘴里随口说着。老李或许是真的把麦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前两天他发烧睡觉的疯话里全是麦子。

老李不搭理刘大爷,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这天下午,老婆子看见老李回来了,后面跟着满载的刘大爷。他俩临近了,老婆子才看清楚。老李满脸通红,叼着根穗子,拖着镰刀,一面大笑一面走着。老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倒头就睡。

“啊呀!”老婆子大叫着,“恁地烫!”

老李又烧了两天睡了两天。

刘大爷把电三轮骑进老李家院子里,站在地上,听着老李的鼾声,抬头看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嘿嘿笑了笑。

老李睡着,梦里笑着,嘴里嘀咕了两天的”夜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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