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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旭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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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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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甜美

老家的小院里,父亲盖新房时,执意没砍两棵樱桃树。家乡地处北纬三十三度的祖国腹地,出名的特产中,有坚果核桃,还有水果樱桃。

当唱罢“二月的鱼儿水上漂”,漫山的桃花刚一谢幕,杏花、梨花、李花便次第登场,而最令人期待的花事,就数三月人间的樱桃开花了。起伏的黄土地上,瘦瘠的乡村小路旁,处处樱花堆雪。小雨在昨夜才润蓓蕾,第二天太阳放照,就朵朵枝枝催绽开花瓣,盛大而烂漫得无边了。山村被一川樱桃花开亮。阳春里的风儿温柔,小溪淙淙地绕过农田、屋舍和樱桃园,房屋坐拥在花树间,村庄漂荡在花海里,人们忙碌在花事中,十多万株樱桃树,以最铺张的姿态开放。没有比这更热闹的春景了。

城里人和游客为观赏到好看的樱桃花,慕名直奔小川。它是成县境内四面群山合围的一块盆地,有潺潺河水穿街而过,有平畴万亩依山傍水,再往峡谷下游的西狭村去,樱桃花早已盛开成花浪翻涌的汪洋。二十多年前西狭人种过多种多样的菜蔬鲜果,后来改良嫁接樱桃树,从山东等地引进新品种。为了丰产,勤劳的人们定期松土、施肥、剪枝、浇水、整园、除病虫害,从开花忙到结果,带着干粮天天守在果园里,务作着樱桃树。当时镇上还办有樱桃罐头厂,在甘肃全省都是响当当的乡镇企业。

选种樱桃树,其实是因为祖祖辈辈都有在门前地畔种树的传统,种树首选种果树,果树首选甜樱桃。祖母曾栽种过的老品种樱桃,树大果繁,在阳光下透视,能从通身绯红的果皮,看见千丝万缕果肉的血脉,这种樱桃果子小、色泽艳、生长期长、产量少,经不起存放,吃起来软嫩酸甜,地道够味。如今父亲新栽种的大樱桃,树干矮化、果形硕大,果柄长而并蒂生长,果色亮如红酒,果肉肥厚,吃起来脆嫩更甜。

春分过后,踏青赏花是最迷人的行动,摄影师围着樱桃树赏花、拍照,孩童们在树丛中玩耍,人们成群结队往旷野、往小川奔去。童年的小伙伴说:“回来吧,樱桃花开得正是时候”,“今年的雨雪下得多,樱桃花开得欢得很”……听着这些话入梦,当夜就梦见整个峡谷里,被东风吹开莹莹的白,是繁华,是缤纷,是盛放……站在高岗上俯瞰,密密匝匝的樱桃花,宛如天上掉下的流云,飘散在大地,又如太阳融化的残雪,铺陈在浅沟丘陵。风吹来时,它们又像万群驰骋的绵羊,咩咩咩地奔跑开去,花儿簇簇拥拥,占据满山谷村野,把故乡铺成花的海洋,漾成花的世界。

能把一条山沟变成花谷的樱桃花,是春天的画家,它把荒寒枯寂的沧桑调制成生机斑斓的亮丽,如城市黑夜里被灯光点亮的花树,源源不断地放光,发亮,飘香。樱桃花先从峡谷中心地带,由里向外盛开,再向村庄溪流边开放,最后蔓延向山坡、山涧、山巅,我在梦中徜游,感动于春天的来到,这不仅是一场季节的轮回,和春回大地的万物复苏,这更是一场生命的怒放,和一曲致敬农民的田园牧歌,欢唱勤劳的故乡人,正在抢墒种玉米,白色的农膜铺展在一台台梯田,就像轻触便能奏出美妙旋律的琴键。大地即将变成一座工厂,在接下来的花事和农事中,将出产更多更丰饶的果实和甜蜜。

晚春的最后几天,任意走进一道山沟水畔,随意停留在某个乡镇村庄,连片成带又向阳背风的果园人山人海,樱桃先百果早熟,果农们哼着小曲、搭着梯架采摘,绿叶丛中的樱桃结得又红又繁,缀弯了枝头;再看一座座农家小院,总有如房高的樱桃树枝繁叶茂,枝丫上如珠如串地结挂着红彤彤的果实,伸出墙外的,供孩童和路人们采食。

樱桃上市的季节,处处都是赤玉盈村、红珠满筐的景象。此时我总记起远方的朋友,想方设法把樱桃送往外地,让他们尝鲜和觅得故乡的味道。为此,我托人捎带、捎班车,带出去的樱桃,走在半路就烂掉了,朋友们收到后心生疼惜,面对稀泥般的果浆,他们只有闻味的享受了。好在如今的成县,樱桃这些水果,都已经在网上销售了,电商扶贫开辟的快递通道,不论你在天涯海角,只要一下订单,由冷链包装配送的樱桃就可以完好又新鲜地送达你面前。为此,远在异乡的游子,就能吃上应季的水果,也有甜蜜的樱桃可以消解乡愁了。

樱桃让五月成为芬芳的时令,不论在小城街头,还是小镇集市,或者村村落落,到处翻滚着樱桃的身影,货车里、摩托上,数百只竹笼子里,全是清晨带露的樱桃,这一笼笼满盛着的“珍珠”,成千上万颗从树上跑到集市里来,就像成千上万吨的红玛瑙,晶莹地泼洒在街上。樱桃的红润和鲜美,让一条街、一座城变得新新鲜鲜。

小川,这个只有六个笔画的故乡,藏着我对樱桃的全部记忆。小,却有山的雄奇,川,则有水的灵秀。离开家的时候,我照例弯腰从樱桃树下出门,麻雀在婉转的啾鸣里打落春花,藏在泥土酽香和草木深茂的乡风里。我忽然明白:只有这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乡愁,才是永恒的。生生不息又果实累累的樱桃,昭示劳动之伟大。

——原载2019年4月15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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