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秋逝的葬礼（组诗）

　1）一座山，和它的天空寥廓

一座山的臀落坐地北

举头望

隆起的胸膛

有些臃肿的腰身，脊背上背着

一棵树

空荡荡的喜鹊窝赖在枝桠

没有归来

老鸹单调的叫声，没有应答

翅膀黑与云朵白

在沉寂的寥廓里招摇寥廓

从山这边喊到山那边

天外有天，我已

无我

2）为秋逝的葬礼

本季即将死去

以晚秋的名义说她是一次回光返照

暴刮的南风

将那些奄奄一息的枯黄叶刮下来

软弱无力的枝条

落几滴泪

被北风逼退的秋

在一个临界点死去。飘落的雪花

撒下纸钱

寒冬是降生的冬季为秋逝的

葬礼。它是凛冽的

厚重的絮白

无法捂热冰冷的身体

好在秋的坟荥还在，让棺椁里的

种子入土

会孕育出下一个秋

在一个春夏的身后临盆

让一个结局送走另一个结局

绿叶送黄叶

生送死，死送生

3）辞别书

与一棵棵站立的红高粱辞别

心领神会的月牙刀

割下成熟

随后，让它们以抱捆成攒的姿势

辞别我

那些红透的沉甸甸的

高粱穗，用丰满的颗粒目送我

登上马车

秋的影子和我接吻

呜咽的鞭梢被北风牵着奔跑

山道远眺的眼神里

前边是冬

身后依稀是挥动的手掌，撒下

石滚的吆喝

释：石滚，场院打粮的工具，马拉着压掉颗粒，叫粮食归仓。

4）隐忍在低处的力量

在低处，低于地平线

头顶千军万马，高大轮盘负重

爬行的履带

嘶鸣，吼声，马蹄哒哒

极限忍耐的辙印

用纳米缝制的透明胞衣包裹时空

擎起寰宇

天眼，洞见他低矮的身子

在脚下蠕动

5）远山的落日

远山的骨脉逶迤，像战马勒定

昂首嘶鸣

马背驮一轮夕阳如血

迟迟沉下山谷，烧红西天

在刀郎眼里

那是又一个枕戈待旦的前夜

在牧童眼里

那是横笛喊归的最佳时机

在男人眼里

那是可以登上天堂的假设

在女人眼里

那是又一个初升的孕育或临盆

在我眼里

那是一首诗经过夜的阵痛或洗礼

啄壳，蹦出子宫

6）重生

远山在遥远的天穹下

以蒙太奇式的怀抱宠爱，怀抱

一盆火红

沉下谷底，沉下海沟的寂静深处

像一个决绝的天使告别黄昏

告别火烧云

告别世间的喧嚣、龌龊、烦恼

悲伤的穹庐

用一场决绝的死去

兑换重生

她的复出是新我的光芒万丈

头顶葵花

向她嫣然一笑，脸颊绯红

7）夜的沉沦

夜色沉沦，与海的深不可测

面对夕阳坠落的方向

海鸥翅膀盘旋，打捞余晖

背对月亮升起

用第六感觉接受她的抚摸

温婉的光芒

宁静的海，与夜色沉默的黑

我的命运之船，你将飘向何方

没有风的夜，帆也

无能为力

8）虚无的鞭子抽打光阴

漫不经心，足下

迈进漫无边际的绿色森林

鸟鸣落下来

并非来自蓝天，它的头顶

看不见寥廓

并非来自高树，它眼底全是

绿茵，啾啾

像虚无的鞭子抽打行走的蹄音

鸟鸣与一列着色的光阴

盘桓于林

9）画笔下流淌袅袅琴音

笔下生风，轻轻刮起几缕情思

风拂琴，刘海儿

杨柳梢儿像飞扬的裙角

摇摆纤细身腰

脸颊绯云

红纱巾点燃火苗，往事

烧成灰

钟情的叶子伤感琴音

追月的风，把昨天的草帽

吹向夜空

措手不及的画笔，画不出

月圆

10）那盏灯照应着一壶两盅

要散架的身板儿

需要酒来提振他疲惫的神经

豆油灯的卑微光亮

招呼他，在八仙桌边落坐

照应一壶老酒烫热，喝几盅

炒熟一盘花生米

与一双筷子联手助兴

嘶嘶燃烧声

唱和狸花猫睡熟的鼾声

唯有他的灯火没睡，斟满他的

酒盅。缭绕的心事像影子

随着卑微的火苗

摇晃，带着浅醉入梦

刹那十年光景

架子工进城绑架子节节高升

塞鼓腰包

笑醒了鼾声

11）河流以生生不息的姿势

在我出生之前你就保持着

这种姿势

迂回向前的宿命

教我来到这个世间跟着你成长

像一条鱼，一棵树，一根芦苇

一根三棱草

依偎你怀

你用乳汁供养我的三生三世

我用先祖，曾祖，祖父的足音

招呼你

用你的一面镜对照我

一日三省

做你的忠孝溪流

12）立冬

像个凶煞魔咒

想要称王，想要凛冽，想叫

万物萧瑟休眠

借助来自西伯利亚的不速之客

凝固的血液，作别的哽咽，强悍的呼啸

南风被你逼退

晚秋把黄袍拱手奉献给你

一些敏感的词语，打着冷战 颤抖

被棉絮包裹着

睡去。甚至潜藏到大地深处

但你的魔咒

终究扼杀不了一粒饱经风霜的

种子复苏

你到了，那一天就近了

13）冬与落日轮回

澎湃的血，拱起一根水银柱峰谷

从血红的眸中挤出眼球

跌落

梁冈儿在左，林子在右

中间一条河流

被冷却的甘于寂寞的一颗红透

没有鱼，没有蛙鼓，没有蜻蜓的

弹奏。荡起的波纹

也单薄清瘦

就这样沉没

像萧瑟秋一样被冬收割，掩埋

用黑白交替

14）初雪与凛冽的冬

一场盛大的寂静而含蓄的

交接仪式

秋与冬，雨与雪

尽管有些延迟，还是拉开了序幕

飘飘洒洒的雪花

从身后伸出手掌蒙住你的眼睛

让你的脸颊霎时朦胧

被雪白点缀

静悄悄的涂抹华灯初上

偶尔一两声的士喇叭，随后辙印

被掩盖

冬天的脚窝深深浅浅

迈进一座小城，着一件白纱披风

星月没有来

一个独到专横凛冽的冬

温柔雪，

它能与你白头偕老吗

15）雪花耳麦里的罗曼蒂克

有些发呆的线杆踽踽独行

眸眼投向天空

苍茫落白

星星点点落在脸颊

天真的雪，耳麦里的罗曼蒂克

像个蹦蹦跳跳的娃娃

麻雀成排站在天线上喳喳喧嚣

怀柔雪堆砌爱的城堡

雪铲拍打雪球

摇着尾巴恭维作秀的绵羊狗

空荡秋千

无由赋闲的草帽，藏不住

枝丫上的忧

扫不尽落白的扫帚，背靠墙根

思念落叶的秋

16）落雪，大地的告白

在一层雪白上画出

平原的田字格，遗落的稻穗儿

被掩埋

丘陵起伏的褶皱，一面坡上的

垄沟垄台

苞米茬竖起耳朵听风

逶迤山脉的走势，缓缓打天边

向近走来

河流蜿蜒定格在它的河床

歇冬的船揣起橹桨

孤独等

村庄睡在寂静的山脚，熄灭灯火

一两声狗吠

用一个夜晚银装素裹大地的

告白

17）冬日留守先生的拨浪鼓

所有的离去似乎理直气壮

迁移的候鸟

最后离去的灰喜鹊在落雪之前

匆匆飞走

蚂蚱，蜻蜓，蝴蝶选择一种庄严的卑微死去

撒下卵籽

僵硬风干的尸首被雪白忽略

留守先生用嘴尖敲打着

拨浪鼓，有节奏的梆子声不是

为死去的葬礼

是为一棵僵硬的老病树干

捉虫疗伤

轻松自在的小松鼠，黑衣天使的长尾巴

从一棵树跳上另一棵树

扒开皂荚树豆角，发出嘎嘣脆

咀嚼冬的味道

黑白相间的土著喜鹊没有喳喳

空荡荡的老巢，它不想回

沉默的翅膀

落在低矮枝丫上。东张

西望

啄木鸟大夫的拨浪鼓

还在敲

18）原始，古老的注目礼

古老林海，从原始的怀抱里走出

山林浩瀚

那些猴头蘑菇引以为傲

甚至长命百岁的老树齐刷刷站立

向你行注目礼

占山为王的爪印从中间穿过

啸声落雪

猎枪与狗皮帽子为伍

在布下的陷阱旁边守株待兔

不知深浅的狍子

跌入深渊

让须发斑白的猎手省一颗子弹

雪越下越大

地窨子拔高的炊烟

烹煮的香味，与一瓶打开盖的

红高粱酒

在古老的头顶缭绕

猜拳行令

19）老酒馆儿

酒香不怕巷子深

是的，它在一条巷子的紧里头

却有许多个慕名而来

头顶挂个幌，不如说它是一顶

金字招牌

像一个红色的轮转经筒

轮转祈祷

一晃儿冬就到了

落下雪花

为古老鸦青色琉璃瓦披上哈达

祖传佳肴与杜康

像一对情侣在桌面上挤眉弄眼

好酒不上头

靠边的小北风，在门外低头躬腰

架不住门里边的

火烧火燎

2022.6.6日落笔辽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