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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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东旭/文
1 》呢喃燕语，熟悉或陌生
在五月的门槛听到几声燕语
新雨后
呢喃如此熟悉，亲切，年轻
带进四月温暖的风
陌生是去年屋檐下垒砌的鸟巢
被麻雀猫冬借用
知趣的家伙在主人归来之前
主动腾出
北在北方的容颜，风物，河流
镌刻在归来的记忆深处
打个招呼吧
让鬓角新增的白发不再惶恐
2 》雨歇
昨夜星辰的雨滴
认可被今天午后的阳光覆盖
河流在操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涟漪迭起，慈航
彩虹桥，从右岸搭到左岸
大地怀抱众生，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苞米发芽，冒锥
分蘖的麦苗正在拔节
云朵预报下一场雨的复活有期
可能会打雷
水畔蒹葭，香蒲，三棱草，蛙鼓敲响
送云朵归去
向水中倒影频频挥手致意
所有梦，皆有可能圆满
扬帆，正起风
3 》黄金带上的梦结出苞米棒
谷雨不是雨，是一个季节的召唤
笼罩在玉米黄金带
祖传耕种
肩上扛着古老的镢头下地
胳膊挎着点种篓
天使布谷鸟的提醒，恰逢其时
抓把黑土攥紧就能冒油的土地
历经一场播种
就能长出铺天盖地的大苞米
骑在垄台上刨坑儿的母亲
父亲紧跟着点种
黑土温暖湿润。头顶太阳刚刚好
落在黄金带上的梦结出苞米棒子
垒起金黄色山峦
眺望五谷丰登的颂词
古老场院怀抱越茓越高的苞米囤
酿出千古老窖罕王醉
烧红关东脸颊
4 》乳名叫婆婆丁
花开一眼万顷
伟大寓于平凡的绽放，此刻默默
与苦麻菜发小结伴
与所有的绽放绸缪划过夏日门槛
打起一把把伞
开启一场盛大的远行
老根扎在北方
你的故乡情结，从来就不会随风
归来日子里，你还是你
花还是那朵花
洁白的，金黄的，绿叶青翠依依
站在田梗与父老寒暄
故乡的儿女认准了故乡
黑土地上的归来是可爱的蒲公英
听，村口叫你乳名
5 》行走的树长出田字格
土生土长的白杨树牵着杨树苗
长出田字格
编织一张纵横交错的林网，层层过滤
科尔沁沙地刮来的风沙，只留下
温柔风
祖父的锹镐伟大，打造树的产床
让树根深扎
父亲的猎犬伟大，护树不离左右
顶天立地的白杨树，年年月月
尽职尽责
田字格里的庄稼，最知道感恩
怀抱双胞胎的大苞米
晒红脸蛋的高粱头
把年年饱满的颗粒奉献给守望者
树和它的主人
6 》古老的村庄与白杨树
老山梁下的老屯子
只知道它曾是先祖父的原始部落
种下一棵棵白杨树
荫及子孙
从地窨子到茅草房，砖瓦房，四合院
繁衍生息的氏族
与进村入驻的亲家，亲家母
老亲少故都和睦
杨树丫巴上的喜鹊窝年年有喜
添人进口
屯子里的父母赶着犁杖下地耕种
养儿育女成材
土窝里飞出金凤凰，就叫金窝窝
老屯子风水好叫杨树园子
落叶归根
就落在老杨树的脚根下
7 》辘轳把响，辘轳揺
老井的年龄与我曾祖父同年同庚
井壁青苔落了，又长出
水面年年倒映日升，月落，乌啼
辘轳把摇，与井相依为命
从先祖到祖辈父辈我辈，几辈辈
摇着辘轳
走出苦难岁月，走进幸福的今天
甘甜清澈的井水像乳汁
车老板打水饮马的口哨声
仿佛昨日
古老石槽旁边的栓马桩，还立在那儿
老马和饮马人早已作古
源源不竭的井水
大旱年月也没有干涸
经历的苦难被今天的幸福埋没
神赐的传说，没失传
8 》远去的铧钟
三星乍起
老榆树丫巴上挂着的老铧钟
不敢怠慢地敲
家家户户开门。传出一串狗咬
窗口点亮煤油灯
爹娘给孩儿掖掖被角
悄悄熄灯，扛起一把勤劳的锄头
走向青葱田野
打头的后边紧跟着松土锄草的犁铧
梦见好年景
残月挂在矮空看惯了贪黑起早的
牛耕。听见头遍鸡叫
沉淀在记忆里的钟声萦绕耳畔
仿佛牵牛花的喇叭里发出
牛哞，拉动犁铧
晌饭吃食堂
贴一锅圈大饼子，土豆白菜汤
上面漂浮零星油花
填饱肚子的爹娘顾不上多歇会
戴草帽撵着钟声下地
三铲四趟追肥，催长庄稼
春夏秋冬，最最神圣是铧钟的
一呼百应
手掌老茧又加一层，脚板磨平
汗滴禾下土
三秋喜见好收成
场院溢出车老板的吆喝声
领回口粮红高粱，金黄苞米粒
算盘珠打出斤两
像老树丫巴上铧钟敲出日子的
分量轻重
走远了追赶钟声的爹娘
泪眼汪汪，咋就听不到遥远回应
爬上篱笆的喇叭花
快把那钟声里的悲喜故事
说给后生听
注释：打头的，集体下地干活的领头人，俗称“打头的”。
9 》老碾道上的轱辘声
像村庄入睡打着呼噜
连轴转的碾子在石碾盘上轱辘转
放一把笤帚占一回碾子
排号的口粮
在碾盘上脱皮，宁愿被碾碎筛出面
和（huo）面做馍
我像娘的尾巴跟着走，盼馍快点
进锅，蒸成发宣的
馋在嘴上的童年恨不得一口吞下
一个香饽饽
年头到年尾的轱辘声
不曾停歇
碾子恋着碾盘，像爹恋着娘
拉着岁月，怀抱碾杆贴着碾盘
跟着碾道转圈走
把富日子当“穷日子”过
注释：把富日子当“穷日子”过，隐喻父母始终保持艰苦朴素的本色，富裕也舍不得奢侈浪费。
10 》篱笆墙下听小话
牵牛花爬上篱笆墙开出喇叭
讲着小话
南瓜蔓爬上篱笆墙开花坐果季
结出瓜
童年听着小话成长
倭瓜蔓上蝈蝈叫，喝口露水润润嗓门
别捉它
人之初，性本善的娃
宠着小蝈蝈
跟着自由自在的倭瓜花
菜园茄秧炫耀着紫茄子
辣椒口袋秧上挂
黄瓜爬上架的蔓提着瓜妞儿长
童年跟着忙碌的妈妈
长成少年
忽略母亲白发
让妈妈再慢一些老去，让她的
身板像白桦
让我快点长大，像反哺的乌鸦
为爹娘为父老
11 》老屋台阶上的早熟
老黄狗蹲在老屋台阶上张望
旁边坐着少年
门栓上挂着一把锁。锁头看家
烟囱站岗
记得三春不如一秋忙
镰刀在忙，马车在忙，父母在忙
童年看家，老黄狗是陪伴
锁头默默帮忙
它知道五谷丰登急着归仓
锅里煮熟米饭
热炕头温着午饭给年少儿郎
炊烟散去
饿了吃，饭时少年自己掂量
然后坐在门槛上，我
盼望
傍晚点上煤油灯招呼爹妈
弯月送回念想
老黄狗摇着尾巴，迎出门口
孩儿往灶坑添把柴火
递上热饭
庄稼院里的孩子早当家
知冷知热知孝敬
像低矮的蚂蚁背着早熟持家
拾柴挖菜落不下
像老屋过梁帮衬家，撑起岁月
12 》沉寂的老山梁
被风雨经年又削矮一寸
默默告别土著的原始
在北方四季轮回
打春把脊背上的垄沟垄台犁宣
爬上额头的皱纹延伸
犁过天庭
青纱帐覆盖了你的沧桑
田野从绿到金黄
头顶日头鼓粒晒米的昨天
喜悦爬上肩头
大苞米怀抱双胞胎亮出多子多福
坡下吃草的牛肚见鼓，倒嚼儿
不用牧鞭
赋闲失落的绳套
搁浅在墙根儿，迷蒙双眼
看它嚼青草长膘
然后等一番讨价还价的交易
留守或出栏。老山梁高过牛的价码
牛样子无语
13 》一条弯弯流淌的河
源头来自老山梁下的泉眼涌动
淌成一条河流弯弯
走出山咀
土生土长的年少在河边
河泡里蹬狗刨儿，拍打浪花
河沟里憋坝，捉鱼摸虾
河畔柳毛丛里抓家雀，像猫轻手轻脚
须臾长高蒹葭
香蒲扛着蒲棒走天涯
三棱草做“洋就”，呆在老家
河水浪花追逐浪花像我追逐梦想
踏上浪尖的马蹄哒哒
归来一眼物是人非
河流老去，蒹葭不是原来的蒹葭
野芹菜搬了家
河泡子映不出年少的脸颊
蛙鼓呢，没见到发小鱼虾
满目沧桑
河边那棵老榆树弓着腰身，问
你是谁呀
14 》送我出村的马车
归来是旋转的陀螺
接我归来是一辆时尚轿车，但我
还是想坐马车
那辆送我出村的马车还在吗
车老板呢
沿着村口一条土路出走的少年
马车上底片依旧鲜活
车老板的鞭策
长出翅膀就得远走高飞
有出息的俊鸟不像家雀儿恋窝
大鞭一甩，驾辕马四蹄紧蹬
把尘土甩在身后
梦在远方
脚不惧怕遥远，个头比山还高
马车奔跑，向前
旋转的陀螺还记得那条土路
如今柏油路面
不起尘土，旋转的车轮不沾泥
驾辕马前年过世
天堂车老板，还记得那只陀螺
15 》场院石滚子响到天亮
车老板赶场的长鞭甩出个响雷
石滚子不敢怠慢
三星起划过翻场或起场的吆喝
场院房里吃宵夜
娘悄悄省下一张荞面饼，揣进怀
凌晨叫醒我的梦
掏出荞面饼塞给我，带着娘的体温
喷香的饼像娘的恩情深重
起场吆喝声
匆匆叫走娘的身影
天放亮扬场，借助风
扬场的木锨戳起五谷让风选择
袋装好粮码上大车
爱国一颗心总是火热滚烫的
送公粮上路
16 》在老菅草面前，我有莫名罪过
我的年少和镰刀
在老菅草面前似乎有莫名罪过
供灶坑的镰刀
在年少手中握紧，打柴草烧锅饭
手掌磨出茧
老菅草的伙伴兰花蒿未能幸免
镰刀磨了又磨
长出一茬割一茬，磨出茧的手
以为荣耀
担起苦难供烧灶坑
如今不打蒿草
老菅草被大苞米挤上山坡逍遥长
苞米秸秆足够烧饭
老菅草不再记恨镰刀和我
相逢一笑
17 》雪白衬托一坡山里红
用你的火热情怀迎来冬季
拥抱头场雪
甚至伸出参差有力枝丫拽着北风
叫山里红张扬雪白
在北岭，挂满红灯笼的山楂树
还记得同根生
北岭莺声还记得你的芬芳花开
候鸟登枝几乎忘了归程
蜜蜂酿出蜜
布谷声声催促飞翔翅膀上的梦
划过夏，划过秋，划到冬季
送她一嘟噜山里红
故乡情结，红红火火的山里红
红山楂
给山楂树下的曾经
给天边的大雁，浪迹天涯的云朵
寄去山里红。用雪白的
快递包裹
冰清玉洁的北方，厚道北岭
小屯儿淳朴
一座小院独处在山坡
门里是山里红，门外是山楂果
木栅栏挂着冰
屋檐挂着长长的冰溜子
倒映出山里红的红，木板屋
窗口的灯
烟筒冒出炊烟，灶坑火炭红
热炕头坐着烟袋锅
吸吮声
烧开水烫出一壶老酒的鼎沸
火辣辣爱，火辣辣情歌
唱暖了冬，唱醒了春天的萌动
打春的拨浪鼓
在腊月的脊背上跃跃欲试
北雁归来即将启程
北岭的春意，穿越了大半个冬
北岭山里红冻的嘎嘣嘎嘣脆
等你采撷或热吻
枝头喜鹊喳喳叫出心事
北岭太平鸟，心仪南国红豆红
拨通视频电话
2023.5.14日落笔松辽之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