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辽河左岸（组诗）

] 晚秋

即将走到尽头

老秋似乎还没意识到

河畔留守的白杨，淡定而又从容

与喜鹊为邻，多喜

少忧

碧蓝天空容纳所有的

不辞而别

青峦逶迤不露声色

天气不热不冷，接受眷恋的云彩

舍不得离

就像落叶不舍归根

家雀不舍屋檐

列车贴着铁轨过桥，打左岸驰向右岸

无论走到哪儿

不离轨道

九九重阳已过

秋声未曾老，依然在低吟浅唱

无论有声无声

] 东辽河左岸

被光阴淹没的渔火，让我追溯到

你的从前

早出晚归的蓑衣草帽，橹桨

撒网，收网

码头上期待的眼神凝重深远

归来是梦寐的轮回

卸下满舱收获

勤劳的基因，传给后代子孙

从茅草屋

到四合院砖瓦房的变迁

家谱中的今世

古船化腐朽为石头，艄公号子

化作铁牛春种秋收的马达

轰鸣。兴旺人丁

古老的渔火化作万家灯火

打渔的后代，转而耕种万顷良田

河淤土给落花生絮上被窝

开花一觉睡到秋

开明的土豆知时节，入伏倒地

给头伏萝卜，二伏菜

机械播种的大苞米怀抱双胞胎

笑出满口金牙

高粱攒码成燃烧的篝火

东辽河驮着古往今来的家书

走过前世今生

题头一句见字如面

让读信的后生泪雨滂沱

回信逆流而上，快递托咐给东辽河

迭起浪花

] 腊月初二早晨

拂晓。东山梁冈

在头顶孕育一个喷薄欲出

赶出鹅群哏嘎三叫，是母亲趁机

招呼被窝里的后生

让疲惫的刷微信的手指稍息

阳光爬上窗口

画笔探出头来迎接第一声鸟鸣

用纤细手指

在庭院的一张草纸上描绘

觅食的麻雀，虎视眈眈的猫咪

老黄狗若无其事

窗台晒太阳的母鸡陪公鸡惬意

老牛倒嚼，安详

雪白絮衣是这幅清晨的外套儿

鬓角斑驳落雪，发线清晰

染霜胡须

冰溜挂在屋檐陪伴一串红辣椒

阳光下的情话说到动情

泪流几滴

] 赶早市的牛车

太阳爬上山坡

办年货的花轱辘车，老婆孩子

坐上座。老牛的脚步

不紧不慢的挪

岂管车沿板上红缨鞭的心思

雪白覆盖旧辙

轻车熟路的老板子，睁眼闭眼

都有辙，瞒不住的熟悉

老牛也记道儿

下一道梁，再上梁下梁上线道

看得见街市喧嚣的烟火

留一道辙

给后来赶集的行者

花轱辘车辙，被后撵的宝马压过

宽辙覆盖窄辙

] 送灶

的士的喇叭略显急促

在小年门口

早起拂晓点燃噼噼啪啪的鞭炮

消隐远处的鸡鸣

称职的灶王爷，人间

为他备好了上天的所有折子

糖果，要说的话

南风转北风，冰河不会解冻

腊月还是腊月

尽管没有祖父说的刀子北风凶

傍晚接踵鞭炮声

蹦高二踢脚，放开送行的喉咙

灶王台位座空

他走了。只留下几柱香火

守望除夕

] 跨年的一缕炊烟

月华翥云飞

跨年的第一缕炊烟从老屋头顶

升起。马蹄远去

雄鸡啼鸣，仍在前方招手

开门红。报喜的鞭炮铺天盖地

梦想成真的希冀

挂在报晓的翅膀上，携梦凌云

好风凭借力

年轮在新的起点上落下印痕

追逐太阳

赶在时间前面的憧憬

奔跑。驹马的缰绳把握在手

] 春韵

打春的棒槌，擂响阳气转的鼓点

约定在除夕门口啃春

父老的笑容刻印在天庭下的欢欣

信步走来，足音

我的诗句像波纹，与脚窝对饮

午夜咖啡接踵再斟

一两声狗吠消隐，金猪拱门

新桃开门

夜色深沉，篝火接财神落地生根

喜上门楣的老家

守岁的红灯笼，跨年钟声

悠扬，向远

凌晨向黎明靠近

火把树与喷薄欲出的日头

点燃青春

我与你撞个满怀。春姑娘的嘴唇

涂红火辣辣的情歌，春韵缤纷

初恋诗语殷殷

山里红和落脚的红樱桃

脉脉对视，眼神

盼春，念春，迎春，恋春的瞳孔

春上春树满眼春

绯红脸颊

俩酒窝，一笑深浅对称

] 今夜月儿弯弯

年呵年，像一条船

划过除夕门槛，过了除夕再往前

流水般浪花溅起思如雪片

月儿弯弯如镰

悄悄收割那些远去的惆怅

相聚总嫌短

随风飘散的年味，日子像轮盘

旋转。车马逐梦加鞭

远方像未来在未来的前面，招手

呼喊你，没有比你更高的山

没有比你更长的路

今夜你将跨过子午线，即使

没相约

星星也眨眼，灯火也阑珊

] 三月家园

怀满腹心事接春回家

揽一抱慈悲，播下善良的种子

春雨应时

收集所有温暖光芒

照在东辽河畔凸起的乳房上

村庄醒来，春风用温润的舌尖

吻醒柳丝毛毛狗

公鸡跳上房脊呼唤炊烟

老汉喜欢此刻摇响老井台辘轳把

碧蓝袖口甩出几朵云

枣红马拉大小耲把追赶日头

挤出发芽时间

用铲趟几遍的犁锄接近梦

旋转花轱辘车轮

留下一道辙，伸向古老家园

] 爱的屋檐

阳春三月的歌谣

还记得二丫头嗓门从早到晚

唱响了锁柱的琴弦

门口老黄狗，支楞着耳朵

槽头老耕牛间或一声深沉哞叫

桃红偕李白浪漫

荡秋千，复苏了人面依旧的梦

袅娜缭绕耳畔，呢喃细语

月光恰似她的温柔

抚摸他脸，鸳鸯手帕包裹着初恋

一方田一间房一锅饭一双儿女

筑就爱的屋檐，三月

还记得爱情是怎样长大的

逐渐成熟的初恋，谁与谁划一只

弯弯月亮船

] 四月，托出生命的接力

麋鹿冲出白桦林，奔向

山坡，晴川，草地

轻盈的脚步

灵动的眼神清晰明亮

携春携风摇动生命的袅袅弦音

勃发生命绿色

蒲公英苦菜花野蒜苗与青青草

以竞相拔高的姿势炫耀生机

南山坡不再寂静

毛毛狗在垂柳枝条上蠕动

候鸟的鸣叫唤醒头顶一串风铃

桃李绽放的迫不及待

轻风徐来，刮落并不安分的花瓣

白杨树撑起枝头红褐色花穗

酝酿雪花飘飘

轻飏扶摇扑进熟悉的窗口

沉稳洋槐树沧桑枝干，不动声色

宁愿做断后的芬芳

凭你枝头蓝喜鹊叽叽喳喳

火把树欲放绿芽

老练的火种，在四月的绿茵下

蓄势待发

梧桐不说话，悬挂着一串串

熬过冬天的长豆荚

教风刮裂。身着白毛衣的后生

争先蹦出胞衣

飞向天涯

] 一条河流的灵魂道白

奔跑的灵魂，与一湖绿水联姻

蒹葭招摇青春

香蒲三棱草期待野鸭雏鸭嬉戏

白云与丹顶鹤亲近

太阳用初升的光熙温唇

鱼儿与青蛙对饮

你剥夺我夜寂静时分

你占领我水域七分，劳我两栖入寝

莲荷用青青叶片盖住喧嚣

花蕾探出绿翠

不息的河流

掩埋沉船，刻印脚下沧桑过往

以耄耋亲历为傲的古渡

直面灵魂对白

古老的船歌仿佛缭绕耳畔

浪花喋喋

2024.10.31首发松辽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