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八十岁那年,我刚好五岁,五岁是一个孩子懵懵懂懂刚开始记事的年纪,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身边发生的很多事都已逐渐开始模糊起来,唯独在这个年纪所发生的一些趣事,至今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一样,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由于我是老奶奶的第一个重孙,所以从小老奶奶对我就特别宠爱,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们这些小辈。有时候天晚了,我也会在老奶奶家住下,让老奶奶搂着睡,所以我对老奶奶的感情特别深,是老奶奶从小看着长大的。
老奶奶出生于一九零三年,也可以说是清朝遗民了。由于以前受封建思想的影响,老奶奶还裹着小脚,所以平时走路不太方便,但老奶奶心肠特别好,几乎没跟别人红过脸。
老奶奶平时会把脉,谁家小孩吓着了,或者谁家人不舒服了,大都会找老奶奶给看,老奶奶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人。记得有一次,有一户人家有人生病了,动不了,主家还专门推着车子来接老奶奶去他们家给把脉看病,可以说为乡亲们做了一辈子的好事、善事,所以全村人没有不感激她的。老奶奶于九十五岁高龄驾鹤西去,去逝的时候,我正在外地上学,没能守候在她老人家身边,这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每当清明或者给先祖上坟的日子,我就会特别想念老奶奶,会想起和老奶奶生活中的一些趣事,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在老奶奶八十岁高龄的时候,还带着当时刚满五岁的我一起回娘家,至今有些事还记忆犹新。
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早上,一大早三叔就推着独轮车到了老奶奶家,因为老奶奶要回娘家,而且老奶奶还非要带着我一起去,因为那时我还小,很多事都不清楚,这还是后来听我母亲说的。
八十老奶奶带五岁重孙回娘家,在当时这是让多少人都羡慕的事。
老奶奶的娘家叫郑家庄,离我们村大约有六、七公里的样子,那时候没有现在的水泥路,都是小土路,路也窄,两边都是庄稼地,我们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装在独轮车上后,就开始出发了。
三叔推着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阵阵清风扑面而来,感觉什么都是美好的,我们祖孙三人边走边说说笑笑,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而惬意。由于是第一次离开家,一切都是新鲜的,我好奇地东瞅瞅西望望,等走到我们村东的小河边时,我看见一大片芦苇在水中随风荡漾,还偶尔看到了两只鸳鸯在芦苇丛中嘻戏,一些小鱼小虾在水中游动,河面上波光粼粼,一河清澈的流水缓缓地向南流去,是那么的祥和而美好,好一派静谧的田园风光。那可是我童年时期梦中的小河呀,现在这样的景像恐怕只能在回忆中去寻找了。
由于正值盛夏,走过小河后,三叔就有些汗流浃背了,老奶奶心疼地对三叔说,要是累了就歇歇再走,三叔笑着说,才走了这点路,一点也不累,就是热一点,夏天嘛,那有不热的。我们说说笑笑,继续往前走去。
由于我年纪小,不记路,也不知中途经过了多少村庄,赶在正午时分,终于到达了郑家庄,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老奶奶的娘家人很热情,招乎三叔快坐下歇歇,有的切西瓜,有的拿水果,一定要让三叔吃了饭再走。
我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村庄来,村里大部分都是土坯房,基本上一大家人共用一个院子,就如同北京的四合院一样,每家的房屋门前都有一个帘子,出来屋子后,大家都能在院子里见面。
老奶奶共有兄弟四个,就她一个女儿,老奶奶的父母早就故去了,四家人轮流住,说好了一家住一个星期,有时一个星期还没过完,另一家就非要接过去,一大家子人和和睦睦,相互谦让,特别的幸福。有事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日子过的虽然平淡,但很真实,真是慕煞乡邻。有时轮流住着的家人会包饺子,由于我年纪小,大家都拿我寻开心,问我吃了几个呀,我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挺起小腰杆来说,我吃了五个,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家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小朋友,小名叫明,接辈份我得喊他表叔,由于年纪相仿,我们很快便玩到了一起。等晚上吃完饭没事的时候,我们俩小不点就开始拔骨碌,大人们则在一旁加油助威,我那时候比他胖一点,所以每次都是把他压在身下,有一次我又把他拔倒了,他则趁我不注意,骨碌一下又翻过身来,把我反压在了身下,我就不干了,说好了不能玩突然袭击的,我嘟囔着小嘴说,大人们乐得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为此我好几天没理他,不过我们很快就和好如初了。
由于年龄小,不记路,很多时候若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记得有一次,帮本家的一个姑姑抬猪食去喂猪,抬到地方后,姑姑说,你先回家去吧,我扛着大扁担巴拉着两条小腿低头往回走,一扁担撞开了一户人家的门,一看不是,又赶忙退了出来,因为在当时幼小的我看来,大门都差不多,实在记不清哪家是了,我又扛着扁担原路返回姑姑喂猪的地方,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姑姑喂猪,姑姑一看我又回来了,笑着说,是不是找不到咱家门了,我害羞地点点头,小脸涨的通红。
所以,以后再出去,我一定要找一个一块的。一个本家的叔叔要结婚,新房离老房子很远,我怕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想让小表叔带我一块去,他却偏不带我,我就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去哪里,生怕走丢了。到了新房后,我看到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小灯炮,只听那位表叔说,怎么还不亮,还没来电吗?电是什么,我在幼小的心里嘀咕着,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架电线,家家户户都是点的煤油灯,从没见过电灯,对于这个稀奇玩意,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电灯这种东西。
他们村几乎家家养蚕,把蚕放在簸箕一样的框子里,然后码放在架子上,一层一层的罗好,再去桑树园里采些桑叶回来喂,看着可爱的蚕宝宝大口大口地吃着桑叶,我淘气地问表姑,它们都什么时候开始吐丝啊,表姑捏着我的小脸蛋笑着说,等你们快要回家的时候,就差不多开始结蚕茧了,你这个小不点就等着吧。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快一个月了,老奶奶提议要回家,娘家人说什么也不让,说来一趟不容易,再过一段时间着。一个月后,老奶奶执意要走,他们也一再挽留,因为扭不过老奶奶,最终还是同意了。
临走时,表姑在桑园里摘了满满一大袋子的桑葚子,表爷爷推着独轮车亲自送我们走上了回家的路,我坐在独轮车的一侧紧紧抱着装着桑葚子的袋子,老奶奶则坐车的另一侧。我们挥一挥手,再见了郑家庄的亲人们,再见了表姑、小表叔,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