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做木工活了。
我们家是祖传的木匠世家,一直传到父亲他们那一辈,都还在给别人做家具。谁家姑娘要出嫁了,或者谁家公子要结婚了,需要做嫁妆时,主家便会提前到我们家预约,父亲就会和叔叔们按约定的时间,一起去给主家做桌、椅、板凳、梳妆台、柜子、床等,以前的时候全凭手工,先选木料,再用大锯开木料,然后用刨子抛光,用凿子凿孔,再组装起来,最后刷上漆,一般都要忙活上一两个星期。
我们家的木匠手艺,听老一辈说,是我们五世同堂的第一位老太爷贾灵须,跟我们村的老孙家拜师学艺学来的,然后传给儿子贾殿麟,再传给四个孙子贾明伦、贾明纲、贾明义、贾明贤,接着继续往下传,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后来便成为了我们十里八乡公认的最好的木匠之一,那时候但凡想学木匠的,都得先到我们家跟着一起边学边干,等到全部学会后,我们家会赠送给他一整套木匠工具,就算出师了,到了我们这一代,从事木匠手艺的就没有几个了,也许是时代不同了吧。
所以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经常带着我赶集去买木头,然后回家做成桌椅板凳,再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两个钱以补贴家用,当然这只是副业,主要还是靠给人打家具为生。那时候我们小,总盼着赶集,因为买完木料后,父亲便会给我和弟弟买几颗糖果或者别的好吃的,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能吃上几颗糖果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如果遇上发烧,会一连烧几天,睡的昏天黑地的,什么也不想吃。父亲就急的不行,问我想吃什么,那时候饼干是个稀罕物,一般时候都吃不到,我就说想吃饼干了,如果家里实在没钱了,父亲就去爷爷家或者邻居家里借钱,然后给我们买带字母或小熊的饼干,看我吃的香喷喷的,父亲欣慰的笑了。父亲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贴在我的额头上,看还热不热,我紧贴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一股暖流瞬间袭遍全身。
小时候我身上经常起疙瘩,听说大桥有一个老中医很有名,父亲就用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一辆大梁的自行车,带着我去大桥拿药。我斜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父亲用力地蹬着自行车,每蹬一次,都异常艰难,听着父亲越来越粗的喘息声,我心疼地劝父亲歇会再走,父亲喘着粗气笑了笑,马上快到了,咱们再坚持一下。拿到药后,父亲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我往家赶,然后熬草药,帮我洗全身,洗完药浴后,我躺在父亲的怀里幸福地睡着了。
我们兄弟俩上学后,家里的花销也渐渐多了起来,父亲就开始在工地上给人打工。父亲每天像候鸟一样,走的很早,回来的很晚,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不得不起早贪黑地,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城市和农村的街道上。为了能够多挣几个钱,哪怕是一天,父亲也舍不得歇,父亲常常对母亲说,我多干一天,孩子就能多吃上一口热乎饭!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呢,唯有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父母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
到汪沟上初中后,因为离家比较远,就开始住校了。那时候大家都穷,没有多余的钱买饭菜吃,主要还是靠煎饼充饥,再弄一瓶辣疙瘩咸菜,这就是当时农村学生的主食了。母亲每次烙够我们吃三天的煎饼,然后星期三下午回家,再拿吃到周六的。再到后来,我们去费县上高中后,由于离家更远了,只能半个月回家一趟,就只能拿吃两个星期的了。由于时间太长了,我和弟弟每次吃剩的煎饼,拿回家时都长毛了,父亲也舍不得扔掉,擦擦毛自己接着蘸水吃,只为多节省一点,好给我们兄弟俩改善生活!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劝父亲,长毛了您就别吃了,这样吃会生病的,父亲笑着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父亲憨厚的笑了,我却哭了。
父亲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用自己的血和汗努力地供养着我们,苍天不负有心人,我和弟弟后来相继考上了大学,一个靠种地为生的农民,硬生生地供出了两个大学生,这让村里很多人都羡慕不已,可受过的罪只有父亲自己知道。
后来母亲病了,父亲就全力照顾母亲,再也不能外出打工了。好在我们都毕业了,我和弟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能为家里分担了。父亲则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母亲,为了能随时照顾母亲,父亲一直穿着衣服睡觉,整整八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母亲去逝后,父亲大哭了一场,人也显得更憔悴了。
母亲去逝后,父亲一直闷闷不乐。那时我的孩子都还小,有小孩子整天缠着父亲,让父亲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其他的,随着孙子们慢慢长大,父亲也慢慢地走出了母亲去逝的阴霾,除了照顾九十多岁的奶奶,还帮我们带孩子。
屈指算来,父亲也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父亲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经历了好多人的生死,早就看淡了一切。人生如浮云,生活如流水,看似平淡的流年,其实是父亲用生命撑起来的,父亲能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可亲可敬的父亲,为了全家人的生活,您早早的就累白了头发,累弯了腰板,您是一座我们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峰,将我们高高举起,只为让我们飞的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