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来发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说起来,自我降落人世,迄今已30多年。而每一个生日,既不曾有鲜花簇拥,也不见烛光照耀,她总是静静悄悄地来,又静静悄悄地去。舍此而外,生日于我,便只是作为记录我出生的一种符号而被广泛运用于各类填表的需要。在长长的阿拉伯数字的组合中,我的生日有如深山野涧的一束小花,静静地任秋往春来,花落花开。
我天性愚拙,素喜幽居,无奈迫于生计,终日疲于奔命,自然难有闲适心境。每于灯下托腮,总为烦恼所困。积之日久,心情便愈加沉郁,兼之囊中羞涩,即或承人帖请,也不敢一一赴宴,自然结交越来越少,几近数日里接不到一个电话,一年间也少有几次宴请,虽然身居闹市,但却极少客至。千怪万怪,只怨自己腰既不缠万贯,嘴又不善阔谈,自然人家不买你的账了。逢年过节,大包小袋没你的份,明送暗给也轮不到你。但静心想来,这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何况自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既无祸伏,当有福降。君不见古往今来的几多达官富豪,到头来又有几人落得好下场呢?如今自己虽然清贫,比不得那些穿金戴银,红楼豪饮之客,但上有慈母,下缠儿孙,无俗务缠身,有诗书作伴,是大可不必烦恼的了。千金难买一身闲,少了外人的一分打扰,就多了自家的一刻轻松。大好时光为我所用,尽可或展卷于灯前,或漫步于月下,或寄情于山水,弄些高雅事儿,远离肮脏交易。更何况大千世界,人心叵测,结交少不见得就是坏事儿,且人心隔肚皮,今日里还好好的,明后天就撕破了脸皮,闹腾腾无休无止。人生也就那么几十年光景,我又何苦呢?
某日回乡,忽见罗家门联已由红变白,方知常坐于门口的老奶早已命归西天,而她的子孙们却一个个喜笑颜开,全无半点哀色。问及老人生辰,竟无一人知晓,却还抹着油汪汪的嘴皮,酒气冲天地倚在门坎上大声地跟人谈笑。而有的人家还未等死者抬出门,就已为分争遗产而闹得鸡犬不宁,甚或大打出手。
我每见及此,心中难免悲哀之至。人性之虚伪如此,我又何必再看重他人对自己的褒贬呢?
我是不必再为自己的清苦而感叹和自责的了。生日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抑或一段历程的小结。没有鲜花簇拥的我,自会在生日到来的这一刻,静静地守望我所走过的每一段途程和审视自身存在的意义。
是呀,天下父母谁不指望自家子女出人头地?但人有贤愚之分,貌有美丑之别,如我辈者,普天之下,又岂吾一人耶!再说,自己虽几经努力,在外谋得一碗饭吃,且于钢筋水泥筑就的城市森林中寻得了一安乐之巢,但你拥我挤,往往圃于方格之间,少了生气不说,就连上卫生间行个方便,难说也是蹲于他人之下呢。
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还是让她静静悄悄地来,又静静悄悄地去吧。
入夜,我于灯前写下以上文字时,窗外淅沥的雨声早已销歇。拉开厚厚的窗帘,突然间就涌进了满室的清辉。圆圆的月儿高悬湛蓝的碧空,正姗姗地向我走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