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
今年清明回村上坟、祭母、,发现离我家坟地不远处有一孤坟,再远点还有一个更小的土丘,问之才知,孤坟是村上孙爷(我们小时候都这样叫他)之坟,而那小土丘,埋下的不是去世的人,而是一条齿龄不大的狗。
话还要从孙爷说起,孙爷全名叫孙有福。是村上少有的贤惠多能之人,尤其盘灶砌墙的技术可称为特技,不用拉线,材料也不讲究,不论土坯或红砖或其他什么材料,只要从他眼里一过,在他的手下就变成了一座座令人称奇的锅灶,其砌灶,既好看又利落,还巧妙了设计了调节系统,因此村上的人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在爷前加了一个“灶”字,变成孙灶爷。
正凭着这把手艺,孙爷早年家境还真不错,可自从相依为命的老伴死了之后,孙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语,只和老伴留给他的那只叫“顺子”的小狗自言自语,时间久了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按理说,孙爷有儿有女,老伴去世后也不算寂寞,可大的女儿出嫁远村,十天半月也来不了一次,小的儿子叫萧天,却成了孙爷的一块心病,萧天小时被孙爷视为掌上明珠,出门走外场伴于身边,父子之情甚深,可天有不测风云,溺爱的孩子多是非啊,一次孙爷外出帮上砌炉灶,因活儿紧,已长七八岁的萧天,因经常跟着在外面跑,胆子越来越大,这天趁父亲忙,没时间管教,因争抢玩具打伤了主人家的孩子,嘴还硬,骂人家,“没锅灶的吃屎去”,惹得主人家非常生气,孙爷放下手里的活,拉过了儿子,要他给主人家认错,可儿子死活不依,孙爷只得代儿认了错,并说这几天的工钱就不要了,就算作为打伤孩子的人家赔偿和诚心道歉,事后孙爷对儿子也很窝火,但一想儿子还小,是自己一时带出来没管教好,责任主要在自己,所以把儿子领回家之后,苦口婆心的教训了一番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事情并没有完,带去盘锅灶的儿子又闯祸了,这次是胆大不忌的萧天欺负了人家的女儿,这主人可精明了,来不得半点马虎,对萧天这事不饶不弃,以致闹到派出所,孙爷被罚了两千元钱,还背了个有坏种便有坏子的骂名,孙爷彻底失望了,此后出门再也不带儿子了,当然儿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开春不久,便送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学校。可大大小小的烦心事却没少,每学期让老师总要请上几次家长,多是赔钱结案的事,磕磕绊绊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儿子初中毕业,在家呆着孙爷一直托人给儿子找个事干,说了七八个,儿子要么不干,要么干上一半个月就“罢工”了。老伴气的长哭哭啼啼,老孙也拿已十六七的儿子没什么办法,只得凑活着,儿子必定是自己养的,可自从老伴去世后,这父子的问题便升级了,老孙才五十过一点,本想再娶个老伴,以便照料家务和给儿子做饭,可儿子倒管起老子来了,老孙忙里忙外,儿子蛮横的态度逼得老孙暂且放下了这档事,前年入秋不久的一天,回家准备做饭的老孙,突然见儿子笑嘻嘻的跑前跑后帮着自己做家务了,原来儿子说自己已不小了,找了个女朋友,条件是只要萧天找个正经工作,就可以和她结婚,这事真让老孙有点蹊跷,儿子突然间像长大了,老孙一听这好啊,这么多年的辛苦儿子变懂事了,也值。可从没一天好好上学的儿子能干什么呢?孙爷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一个远方亲戚,便去找他,看能否帮上忙,可人家一听儿子的情况直摇头,最后碍于情面就说帮萧天在城里选个门店去经商,将来小两口只要把守好,过个日子什么问题都没有,老孙也一想这倒也是个办法,至于开店的钱自己也存下了一些,再向别人借点或贷点,没大问题的,孙爷回家后向儿子细说了一遍,起初儿子还抱怨父亲没本事,给儿子找不到什么好干的,可抱怨归抱怨,再细细想来,开店倒自由些,只要自己努力做,女朋友也不会太反对的,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儿子不但没有把店开好,赚上钱,就连水电费也欠了人家几个月的,倒学会了吃喝嫖赌,不到一年时间,连整个店都盘给了别人,那未来的儿媳妇打了一把钱之后,也不知音讯了,之后萧天却三天两头回家,借着酒气,硬问老孙要钱,多了老孙拿不出,儿子竟动起手来。一次要不是“顺子”扯着儿子的腿,被逼急的老孙爷可能已发生意外,而此后“顺子”一见萧天回家就使劲的叫,提醒老孙爷作个防备,可这“顺子”也惹上了麻烦,明白着是引火烧身,这样老孙爷、“顺子”和萧天在家里就成了势均力敌的两派,长期处于对峙的状态,但这事态没有维持多久,有一天老孙爷在外面接下两桩活,晚上回不来家,家里只有“顺子”和萧天,到第三天,老孙爷回家后,惊奇的发现家里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没有了,顺子也不见了,儿子也失踪了,不见动静又过了两天,那晚老孙头刚睡下,隐约听到门前泣泣的叫声,老孙爷起身,披衣一听,好像是“顺子”,便急忙把门打开,不错,是“顺子”,可在灯光下一看,“顺子”怎么了,几天不见满身伤痕,瘦的也不成样子了,可它还惦着家,拖着身子回来了,老孙爷心疼的把“顺子”抱了进来,喂了食,把“顺子”安在窝里,可他一走,“顺子”挣扎的爬起来跟着去,几次了都不行,孙爷只得找了一块旧毯子,让“顺子”就在自己床后的拐角处窝了下来。从此后老孙和“顺子”就犹如父子,“顺子”像老孙的卫士,跟着老孙到了人家,它也很温和,会和主人家的大小孩子玩耍,这一过又是四五个年头,儿子却一直未回家,也了无音信。。一晃老孙也七十有二了, 那个冬天很冷,老孙也不甚患了重感冒,气管炎犯了,咳嗽的很厉害,打针吃药 不见好转,第四天的傍晚一咳气未上来便倒了下去,再也没醒过来,一直陪侍的大女儿含泪料理完了父亲的后事后,也该回婆家去了,这才发现几天不吃不喝的“顺子”,突然不见了,她想起了父亲生前曾说过,“顺子”就是它最好的儿子,没有其他要托付的,只是他死后把“顺子”带去,好好的善待它,可“顺子”去了哪里呢,村里找了几圈,几圈都没见,因料理后事多日未回家了,心急火燎的她就想过几日再找吧,直到第三日大女儿去父亲坟头攒三,远远的她看到了惊心的一幕,一直找不见的“顺子”却趴在父亲的坟前,急忙跑到跟前一看,“顺子”的泪流干了,嘴上流出好多血,摸摸身上还有些余温,可“顺子”也已死了,后来听路过的人说,这狗在老孙爷被埋的那天晚上就一直趴在这里,嚎叫,以致声音越来越微弱,大女儿一听竟然也暗暗的流下了几滴泪,便在父亲坟头不远处把“顺子”也葬了,她觉得她走了,“顺子”才是父亲最好的一个伴,再后来听说萧天回来过一次,和大姐吵了几架,差点动气手来,并有点吃惊的说:“那狗那天被他打死了,竟然还回来了?狗啊,你命大啊,不知你贱还是我贱?”之后就像从村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哎,狗儿狗儿,养儿也有不如狗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