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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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小职员，这里说的所谓的小，指的不仅是年龄属于“小字辈”级别的，也是指职务低，收入不高，而且，身材也是瘦弱型的。他是想过去健身房玩玩健身的。他的个子本来不矮，虽然是瘦弱了一些，若去健身房玩玩健身的话，相信很快就可以让他壮实起来。
但去健身房需要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这空闲的时间。他就想，待将来有了闲钱以后，特别是有了空闲的时间以后，他就去健身房玩玩健身，也算是心中一点美好的理想追求。这应该也是中国教育最成功的地方，在无数莘莘学子心中塞满无数远大理想。
理想是重要的。正所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从这句人们津津乐道的说话里就可以领悟到理想的重要性。而他恰巧又是这样一名成功的学生。小学的时候梦想做一个老师；初中的时候梦想做一个科学家；高中的时候又想做一个文学家，还在校刊上发表过两首小抒情诗；在考上大学以后，当然很时尚地希望能够做一个大富富豪了。读了研究生也是天之骄子，只是现实太骨感，他最后是成为了一名小职员。
这个心理落差有点大。或许，这同时也是中国教育的不足之处。若理想实现不了的时候，怎么办？于是在社会上，就充斥了一群刚走向社会，只是工作未如理想，就自以为是已经失败了的人。然而，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何论成功与失败？
小职员的工作是很无聊的，因为这不需要有创造性，当然，也不能有创造性，否则就不叫做小职员了。他的工作的性质，其实也就与生产流水线里的一个节点没有什么区别。而他毕竟是个年青人，还是个男青年，心中难免就有窒息的感觉。而年青人更应该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存在。所以，每当到了下班的时候，他会很高兴地，会张开双臂，敞开胸怀，尽情舒畅地呼吸那八小时以外的自由的空气。
这天，正值是周未，又是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开心收拾着桌子准备下班，因为想到是周末了，他才这样勤力地收拾一下，在平时，到点下班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收拾桌子的，只会想着下班。而周末有一个伟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睡个懒觉。
他没注意到主管已经站走身后。主管姓陈，不到40岁，仍可以说是一个年青人，但已经是有两个小孩的父亲了。
陈生问他说：“小张，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张说：“今天是周未，准备下班了。”
陈生说：“时间还早，急什么下班呢。”
小张指着墙上的挂钟说：“我没急。已经过了下班的点。”
陈生说：“不是看这个钟，你看这个钟没用。”
小张不解地问：“那看什么？”
陈生说：“你要看领导。明白吗？领导都还没走你急什么？你要以领导的时间为准，这叫尊重领导，懂吗？”
他确实不懂。规则制定出来如果不是为了遵守，那它的意义是为了彰显打破规则的特权的存在吗？
小张并不认同陈生的观点。小张认为陈生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孩子也两个了，应该更能理解年青人的需要。难道不应该留一些时间给年青人，让他们可以去谈谈恋爱，或者，让他们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吗？这难道不是一个单位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吗？
小张没有理解到，陈生所考虑的是怎样去管理他的团队。他需要树立自己的权威，想让下属表现出服从性。而让下属超时工作，是其中的一个手段，或者说，是他观察下属服从性的指标。至于社会责任的事情，那是与他无关的。
所以，陈生认为小张这种看待下班时间的态度，他认为就很有问题了，不符合中国的加班文化，需要整治他一下。尽管关于加班文化的概念，不知是谁给中国人编造出的这顶帽子来，但要整人的话，手段还是有很多的。
作为小职员，文案工作少不了，尤其是在要参加什么评比的时候，或者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那些文山会海的东西，就更是多。在这个时候，陈生会把最不好干的，最麻烦的事情交给小张。这样，他不乐意加班也得加班了。
当然，这不算什么，工作总是需要有人去干，不是这个人就是那个人。小张的工作能力也确实是有的，交给他的工作总能完成得很好。只是陈生从不会去肯定他的成绩，而是会去表扬做得不如他那么好的人，反倒是挑他的刺，没道理地感到不满意。陈生的想法也简单，就是不能让他翘尾巴，要让他表现出服从性。
这自然是让小张感到压抑的，他感觉像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一样。而陈生虽然知道这会让小张感到不开心，但仍是觉得不足够。有一次，当小张把整理好的文档交给他，他在审核时，在认真地审核过之后，他对内容是没什么意见，嘴里没有不说，心里也觉得挺好，但他对电脑的排版效果不满意。
陈生说：“你看你的工作，你是怎样干的呢？这么一份材料，第5页的这个表，是一种字体格式，这边的这个表，第12页，又是另一种字体格式，格式都不统一。这象什么样子，这能交得出手吗？”
小张说：“我马上去调整一下。这次的任务来得急，内容又多，所以有点匆忙。”
小张惧于陈生是自己的主管，在口头上，仍是表示愿意立即修改。
但陈生却想借题发挥一下。
陈生说：“任务来得急是一回事，完成的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不能因为急就随便应付。”
小张说：“我没有随便应付。我是很认真地完成的。”
陈生说：“这是小事吗？我看到的，这可就是工作责任心的问题，往重里说，也是工作能力的问题。这就是工作失误。”
小张说：“这怎么就算失误了？”
小张的情绪就爆发了，为什么叫做工作失误与陈生吵起来。陈生认为，工作需要返工就是工作失误的一种。小张则认为，只要是可以补救的事情，就不能算是失误,只能算是完成工作的过程。只有造成了损失才能算是失误。而陈生又反驳他，难道时间上的损失不是损失吗？然后，小张又反驳他。反正就是这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小张心里老大的不愉快，也不服气。人做事出现差错，这很正常，只要能够补救，这差错其实就是不断进步的意思。因为神做事可以完美无缺，但人不是神。所谓追求完美，不是不容许出现差错，而是避免出现不可补救的差错，发现补救差错的办法，所以，人本质上就是在不断补救差错的过程中进步的。
这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张回头一看，是办公室里最受大家欢迎的小姐姐，大家都叫她李姐，她询问小张为什么与陈生吵架。
小张说：“也没什么。也就是一点小事。觉得他有点无聊。一点小事，无限上纲地发挥，这有必要吗？还说我不尊重他，但是，尊重不应该是相互的吗？”
见到小张气鼓鼓的样子。李姐和善地劝解他。
李姐说：“不怕官，就怕管嘛。这样没有必要。工作而已，把事情做好就是了。”
李姐劝他不必与陈生吵架。这没意思。李姐以自己作为一个过来人的态度劝解他。她所说的道理，大致上陈生也是说过的。只是说的角度有点不同。当然，可能说的人也不一样，小张觉得很有她说得道理。下班的时候，李姐还特意和小张一起离开办公室，就这样，小张和李姐交上了好朋友。
李姐是个漂亮女人，她已经结婚了，有个3岁的女儿读幼儿园。小张与李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相处得像是真正的异性朋友一样，在办公室的同事中，也显得相当突出。小张没谈过恋爱，内心对李姐是略有些迷恋的。但李姐就是把他看作自己的小弟弟一样，还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所以，他也不敢造次，只是和她各持着友好的关系。
在办公室里，除了李姐之外还有位姓林的姑娘，与小张的关系也挺好，她对小张也挺关注的，长相虽然是普通些，没有结婚，但性格很可爱，有点爱讽刺人的样子。有一天，李姐穿了一件新衣服回来，她本来就长得漂亮，新衣服又光鲜，就显得更漂亮。所以，大家都赞美李姐。
大家都说：“是你老公送给你的吗？好有眼光哦。这裙子真漂亮。”
小张也说：“李姐，你今天太迷人了。这裙子虽然漂亮，而你是更漂亮呀。你如果不是已经结婚的话，相信今天一定会许多人向你表白。”
这时，小林就趁机笑话小张了。小林说：“你这是为人大胆还是昨晚喝的酒没过呀，话说得这么好假。”
小张说：“我说得当然是真话了。”
小林说：“如果是真的话。你现在也可以示范一些怎样表白呀。”
这明显是要让小张出洋相的。当然，还好了，这样的针对并不是怀着恶意，倒像是有一种趣味一样。在小张的桌面上，刚巧有一朵郁金香盘花，是装饰用的假花，小张就把这郁金香捧起来送给李姐。
李姐说：“真是的，不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的话，实在都不行呀。”
小林说：“你还不赶快感谢人家李姐？还好意思送的是一朵假的花，不如送一朵黄金的花呢。”
在职场上，有时大家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点斗斗嘴的感觉，也是一种在单调的工作中找到的一点乐趣吧。
小张和办公里的同事，相互之间的关系还算正常，就是与陈生的关系，则始终无法和谐起来，时阴时晴似的，陈生觉得小张很讨厌，这点小张是感觉得到的，同样，小张对陈生也是有满肚子的不满，他相信陈生同样也是感受到的。不过还好了，不久之后，陈生升了官，调到另外一个部门去做领导，他们相互间都不需要为此感到烦恼了。
工作还是那样折磨人，继续每天的上班，总觉得热情被消灭了。所以，尽管是适应了一点，尽管这里的措词，应该是用适应还是用麻木更贴切，然而，小张心里始终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似的感觉。
这天，在下班的时候，小张意外地碰到了陈生。他是往外走，陈生是从外面回单位来。陈生买了一辆新车，车在小张身边停下来，陈生按下了车窗和他说话。
陈生说：“小张，还是这么准时下班呀，你们办公室里还有人吗？”
小张说：“好像还有……李姐和小林都在的吧……其他我没太留意哦。”
陈生说：“哦。谢谢！”
陈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小张继续下他的班。但他心里想，陈生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挺无聊的，像是一种炫耀，怕他不晓得买了新车一样。人家升官了，买辆新车炫耀下也可以理解。但是，瞧瞧人家这领导说话的口吻，一开口就是挑刺的。什么叫准时下班？难道准时下班不应当吗？要有点法治精神好不。
第二天中午，回到办公室后小张说起这件事。
小张说：“李姐不在？”
小林说：“还没回来。”
小张说：“你知道吗，人家陈领导买新车了。”
小林说：“车牌粤A×××××那辆？”
小张说：“哦。这个我没留意到。应该是的。”
小林说：“你这是旧闻了吧？”
小张说：“还特意在我面前炫耀呢。”
小林不明白：“什么意思？”
小张说：“昨天呀，下班的时候遇到他。特意在我面前停下来，然后假惺惺地问，办公室里还有人吗？我都到点下班了，我才不管办公室里还有没有人。”
小林回答他：“这也不能说是在炫耀，也就是随便问问吧。昨天我和李姐都在办公室呀。他只是来找李姐有些事情。”
这时，李姐回来了。
李姐对小张说：“小张，你这个周未有空吗？”
小张说：“这个周末吗？”
李姐说：“是呀。”
小张说：“在家睡懒觉吧。暂时没什么特别的事。”
李姐说：“帮你物色了一个女孩。约个什么时间见见面？”
小张高兴地说：“真的吗？那好呀。相信她跟你一样漂亮的。”
李姐说：“瞧你们这些男人。一开口就说漂亮不漂亮，这其实都是各花入各眼的事情。那么先定下星期五的晚上，约她一块吃个饭？”
小张说：“好呀。”
小林刚好也在。她就说：“既然是相亲，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吧。应该选一个环境好一点，舒适一点的地方吧。”
小张一下子尴尬了。因为，他的收入不高，而相亲的事也是说不准成与不成的。花费太大他也有点肉痛。
李姐就说：“我选个地方吧。不需要太高档的，当然，环境也不要太差劲吧，合适就好。”
李姐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周末，星期五上午，上班的时候小张是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的。
他换上了一件新衣服上班，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新衣服。出门前，还特意照了一下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是否整洁。一向以来，他都是比较节俭的人，不爱乱花钱。不过，这次为了给相亲对象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是特意买了一件比较像样的外套，不是平时上班穿的那种。
李姐今天还是没来上班。她已经有两天没来上班。小张以为她出差去了。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以往李姐出差的话，会把工作交待好的，尤其是连续出差几天，不管有没有必要她都一定会有所交待，但她这次没有交待下来。
小林问：“李姐这两天不回来，怎么事情也没交竺下呢？”
小张说：“也许是任务紧急吧。不过，她等下应该会回来的。”
小林说：“你怎么知道？跟她通电话了吗？”
小张说：“没有。她的电话打不通。”
因为约好了周末晚上一块吃饭，既然李姐没有跟他说要调时间，所以，小张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小林说：“是呀。好奇怪。我打她的电话也是没打通。”
小张没有小林那样的奇怪。他还只是在幻想。这是他的第一次相亲，她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呢？他会不会有一些惊喜的感觉呢？这些，在他都是很值得期待的。
但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李姐还没回来，小张就有点担心了。因为，这事情就变得尴尬。如果李姐不回来，那晚上的约会怎么办？小张是盼着李姐赶快回来，也再给她打了电话。但她的电话就是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什么坏了，或电池出了问题。
小张说：“李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但没有人回答他。
小林也没有回答他。虽然在一般的情况，小林是个挺好打交道的女孩子。但现在，她只专注在她的手机上。
她有了惊人发现。
小林问大家说：“你们有看新闻吗？手机上的新闻。”
大家摸不着头脑：“什么新闻？”
小林说：“这是我刚刷到的。”
我说：“是什么？没留意到。”
听小林这么说，大家也就刷刷手机看了。
小林说：“好像我们的陈领导出事了。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他的车牌号。”
有人问：“什么？”
小林说：“他的车牌。是粤A×××××吧？”
小张说：“好像是的吧。”
然后有人说：“我刷到了。是这个车牌。是大新闻哦。”
带着感慨的语气说。
小张也就赶快去刷手机，而他确实也刷到了。新闻上是这样说的：
昨日，某单位女职工李某某和该单位一部门领导陈某某被发现双双死在一辆轿车内。
据介绍，昨日中午时分，有人在某楼盘车库内，发现了男女事主出事的这辆车号为“粤A×××××”的轿车。
事发后，当地警方紧急赶至。昨日晚间，当地警方权威人士透露，两事主的尸体被发现时，综合现场情况，两事主身亡时间应在此前两天。两人被抬出时，都没有穿衣服。
据警方分析，出事时，两人在关严的轿车内开着空调，因出事轿车所停的车库通风不好，发动着的轿车尾气排除不畅，最终致两人一氧化碳中毒。警方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小张和李姐约定好的相亲这件事情，就这样黄了，爽约了。如果当日有和李姐约好了地方，小张可能还是会继续去赴会的，但现在，这只能是一个遗憾。
因为和家人说了不回家吃饭，小张就自己在外面吃了一个快餐，为免得太早回到家里，他就到珠江边散步。
江边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有谈变爱的，有推婴儿车的，不时还有些年青姑娘在照相。珠江的夜景很美。灯饰也很美。如同是一幅长卷山水。
小张找个地方坐下来，回想着陈生和李姐两人。
他与陈生相处不起来，观点不同，意见相佐。现在回想起来，陈生是不是有点吃醋的意思呢？因为，他和李姐的关系挺好的。
小张为李姐感到惋惜，她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为什么会发生的，也不想去猜测，人性的事情，恋爱的事情，他不懂。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悼念，就是悼念自己的一个好朋友那样。
他欣赏着姑娘们照相的样子。她们玩得有点疯了，她们是在玩直播吗？这倒是时尚的游戏。小张发现那几个姑娘在窃窃私语。可能是发现他在盯着她们看。对他有了些不那么好印象的怀疑。小张有点不好意思。就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他欣赏这江边的景致，像一幅山水的长卷，生活不也就是这样的一幅长卷吗？夜景实在很美，其实小张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把她们当作了这风景中的一部分，欣赏着她们的欢乐。仅此而已。他没有想打扰她们。
“小张，你怎么在这？”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青年的声音。
“哦，是呀。”
他回过头来。
“哦。是你呀。”
是小林站在他面前。他有点惊奇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熟人。
“是呀。你怎么在这里？”
小林说。她面上是有些高兴的神情。
小张说：“真不好意思。没留意到。只想着看风景了。”
小林说：“你是一个人吗？刚才没看到我们吗？我就在那边照相呀。我们前天就约好了，来照一下珠江的夜景。”
小张这才意识到，原来就是那几个照相的姑娘，她们并不是在玩直播。他刚才还很担心她们的手机会不会掉下河里去。
小张说：“也许是夜晚的灯光原因，那些LED灯也太节能了，没看得清。”
小林说：“能帮我们几个照个合影吗?”
小张说：“这当然可以。”
小张就站了起来。和小林一起去给她们照相。
小林说：“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不如陪我们多照几张？”
小林主动邀请他说。
小张说：“没问题呀。”
小张就陪着她们一同欣赏夜景。不时地，就和小林聊上几句发生的事情。
小林说：“那天陈生来到办公室找李姐。”
小张说：“哦。”
小林说：“然后，他们一块出去的。不知说是要买些什么东西。”
小张说：“哦。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没有想到。”
他们都为李姐感到惋惜。共同回忆着李姐让人感到她好的地方。而世事就是这样的，可能这样，可能那样，不一定会是自以为的那样。这就是生活吧。他们聊的话题这样多，以致让小林的同伴都觉得有点无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