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木棂子窗来,现在的年轻人大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们压根就没见过。而木棂子窗至于我或与我同龄或年长于我的人,那种印记那种情结那种回味就大不一样了。单就那窗棂纸的叫声就得让你回味半天,那零星点缀的剪纸窗花,各种动物窗花还常浮现眼前,还有那别有洞天的窗户中的小窗户,那跪在土炕上透过小窗户看窗外世界的雅趣,怕早就让你进入深深的回忆里了。现在的我就是这样,让那藏在脑海深处的木棂子窗把我带到了那过往的岁月。
在我童年的时候,小伙伴们都是自由自在地“串门”,串了东家串西家,串了南家串北家,伙伴们相见略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木棂子窗,只不过大小不一,别无二致。现在想来,那个年代的木棂子窗很简易,大都是九棂窗,即使后来有些人家改为十一棂窗,也只是增加两根窗棂子,因窗框固定了,除非大改造。那时窗的结构大致是:四周是窗框子,中间均匀分布着九根窗棂子,横着摆着两根窗棂子,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木棂子窗。
要说那木棂子窗,还有不得不说的就是窗棂纸,也叫“窗户纸”“封窗纸”。人们常说的:“窗棂纸——一戳就破”“窗户棂子吹喇叭——名声在外”,说的都是那个年代的窗棂纸。我那时用的笔记本,有的就是用大封窗纸裁切成“16开” 或“32开”大小的,再用装订针装订或用纸绳穿起来就成了,现在说起那窗棂纸,我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那飘荡着岁月故事的一个个笔记本了。
“封窗”,又是一个老掉牙的新名词。就是将窗户纸粘贴到木棂子窗上,密封起来,防寒冷,防蚊虫进屋。大都是延到农历八月份以后,天气渐渐转凉了,家家户户就开始封窗了。
我家东间窗户上安了一块大玻璃,很少封窗。西两间窗户大都是祖母来封窗,也多少带点技术含量。她提前让我到供销社买好了窗户纸,她就打好了浆糊,待要封窗的时候,常让我打打下手。祖母用旧炊帚将窗框、窗棂子上都均匀地涂抹上一层浆糊,她扯着窗户纸的一角,让我扯起另一角,对齐窗户上端的左、右角按下、按住,再用手往中间、下端慢慢捋齐,这样窗子就封好了。
且慢,在窗户的中间两根棂子的适当位置还要做一个“卷窗”。祖母那间窗户的“卷窗”,一般都留在偏左下角的位置,因祖母坐在左边炕头的时候多,用起来就更方便顺手些。卷窗就像卷帘一样,将上端粘牢,底端卷进一根25厘米左右的西高粱杆,用线扯紧,有了卷窗,可以随时开闭。做饭时,可卷起来往外走走烟;听有来人时,可卷起卷帘看看谁来了;还可看天气,看鸡鸭狗猫,看鸟儿飞跳。
儿时常见祖母用手推着高粱杆往上卷,窗子上顿显一片明亮的小天地,窗外的新鲜空气随之冲进来,也会带来小小的、别样的感觉。我也常常学着祖母的样子,推着高粱杆往上卷,透过那精美的“小窗户”,看看窗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不过,我看的和祖母看的不一样,我看的是新奇,祖母看的是实际。每每听到窗外院子里有狗撵着母鸡呱呱急叫、撵着小公鸡嗖嗖乱飞的时候,祖母就急忙凑近窗前,卷上卷窗,两眼紧盯着窗外,用力大喊一声:“趴着去。”那听话的黑狗就会立马停住,夹着尾巴乖乖地回来,直到它趴到窝里去,祖母才放下卷窗来。若在庭院的席子上晒着麦子、玉米什么的,听着有鸡偷吃粮食的声音,祖母也急忙卷上卷窗,大声吆喝着,吓唬着,小鸡就会跟着大鸡都“嗖嗖”地飞走了。这时祖母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放下卷窗,一边念叨着:“又不是不给你吃,非要到这里吃。” 一边下炕,急急的迈着“三寸金莲”,把刚刚吓唬跑的鸡再唤回来,还要把它们喂饱,指望它们下蛋啊。
祖母心灵手巧,在木棂子窗上就见真功夫,儿时常见到祖母用红纸剪“窗花”,她剪出的十二属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那肥肥的“猪”、精神的“猴”、温顺的“兔”、灵活的“鸡”、踏实的“牛”,跃然于洁白的窗棂纸上,煞是好看,母亲见了直说好看,“这个好,太像了!”“这个更好”……母亲说着,也跟祖母学着剪起“窗花”来,一个个精美的动物也上了她窗户的玻璃上、窗棂纸上,木棂子窗也顿然变得生动起来,变了模样。我猜想,那些剪纸高手、剪纸艺术家是不是大都从剪“窗花”学来的,因我相信“高手在民间”这句当下名言。
木棂子窗上的窗户纸还能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风吹窗户纸会发出“嘟嘟”的声响,遇大风还会发出“吱吱”的声音,用手划拉划拉窗户纸还会发出“欻啦、欻啦”的声音。祖母往往借助这样的声音,使我们在幼小时的哭声嘎然而止。待我大一点儿的时候,曾见祖母如法炮制,至今记忆犹新。那时见祖母在炕上看着弟弟妹妹,他们不知怎么回事就会大声哭叫起来,坐在一旁的祖母就用手划拉着窗户纸,发出“欻啦、欻啦”的声音,吓唬着弟弟妹妹说:“啊哟,老猴来了,别哭了。”“让老猴听见,就把你们领去了。”她再变换着划拉窗户的声音说:“啊呦,这会声音不一样,是不是那大脚妈来了,想把你们领去。” 弟弟妹妹听着窗户发出的“欻啦”声,再听祖母煞有介事般的一解释,都信以为真,吓得接着就憋回去了,赶快往祖母身后躲闪,祖母接着哄劝一番,都很听话了,我当时觉得,祖母这一招还真灵。
我在家和叔叔家的姊妹中排行老大,过去大人们都干活去了,我就经常看护着弟弟妹妹们。说实话,那时让我看着他们并不怕,就怕他们哭,而最最怕的是一个哭了,其他人接二连三地跟着哭,这样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也确实让我遇到了,且怎么哄也哄不好,哄好了这个,那个又哭起来,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束手无策,可把我急坏了。在万般无奈之时,我突然急中生智,想起了祖母惯用的方法,这时老天又帮忙,正刮着大风,窗户纸被大风刮着发出了“吱吱”的恐怖声音,我学着祖母的腔调,故意恐慌地大声说:“啊哟,你们听听,老鹞子来了,都别哭了,谁哭就让老鹞子叼谁去。” 刚才还是一阵“哇哇”的乱哭,接着就是一片静寂,吓得都挤着往墙角处躲闪,都很听话,就连说话都声音很小了,声音都压低到能听清为止。后来,用这样的方法次数多了也就不太灵了,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尤其是那风吹窗户纸的声音,总是难忘。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家里都改换成玻璃窗、玻璃门了,木棂子窗走出了人们的视线,木棂子窗带走了我的童年故事和梦幻。我怀念那给我带来童年记忆和美好回味的木棂子窗。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