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炉

前几年回老家时，在村口往东的不远处，我忽然见到了儿时常见到的那位铁匠，昔日笔直的身板弯成了弓形，昔日抡大锤打铁的体魄拄起了拐杖。只看了那一眼，一股心酸便涌上我的心头，当年打铁的熊熊炉火的画面便浮现在我的眼前，叮叮当当的清脆的打铁声响彻在我的耳畔……

那时，村子有名的大胡同里早年有钱人家有一个偏厢屋，归功后就成了村子里的铁匠屋。铁匠屋顶上的浮炱长年累月地冒着黑烟，铁匠炉里传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打破了村子和长长大胡同的沉寂，那是大小铁锤敲击着铁发出的有节奏的韵律，有弹性、有质感，常常吸引着孩子们凑近去看光景。

因我家就住在大胡同口附近，儿时的我就爱到铁匠炉旁玩，那也算是当年村子里比较热闹的地方，屁颠屁颠就跑去了，站在火星喷射不到的地方凑热闹。看熊熊的炉火燃烧；听大锤、小锤有节奏的打铁声、时急时缓的风箱“咕哒”声；感受火星四射、趁热打铁的紧张场面；享受铁具成型“哧”的一声淬火时的喜悦，我那时和小伙伴都是“哈哈”地笑出声来的……日久天长，在铁匠路旁玩的时间长了，也就与打铁的师傅们渐渐熟悉起来。他们爱逗着我和小伙伴们玩，我和小伙伴们就爱看打铁的门道和热闹。

打铁的师徒两人，拉风箱的徒弟一人。年长的师傅身体粗壮，又显得特别稳健，每每打铁的时候，面部隐隐流露出若有所思、城府很深的样子（长大后便知，他在村子里属于聪明人），打铁的时候，他轻巧地掌控着小铁锤。还有一位抡大锤的，也就是本文开头所提到的那位，这人长得身材高大、强壮，熊熊炉火映照着他黑红的脸膛，袒露的上身显示着他强健的筋骨和肌肉，他言语不多，可说起话来就如同他打铁时的声音一样，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再有一个徒弟，个头很矮，其貌不扬，是专门拉风箱的，因我只对两位打铁的师傅印象深，对他也没怎么太在意，只留下模糊的映像，就像小品说的那样给“忽略”了，已忘记他姓甚名谁了。

我喜欢站在铁匠炉旁看师傅们打铁，打铁师傅们总会说：“离远点，离远点，迸火星身上。”我听了就会退到了火星够不到而又看的仔细的地方。在红红火火的铁匠铺里，我看到熊熊的炉火在燃烧，映红了一个个打铁师傅的脸膛，拉熟了风箱的小徒弟，有急有缓的一推一拉，炉火光就会时大时小的一闪一闪，打铁锤一大一小，弧度一高一低，划出了道道漂亮的弧线。从这时而紧张时而松散的场面中，我也慢慢地悟出了打铁的些许道理，注入了幼小的心灵。

起初，我看到抡大锤的多威风，多厉害，彪悍有力，打铁叮当声响，这一定就是师傅了。后来，我慢慢观察出点门道来，才知拿小锤的是师傅，小锤轻轻点到哪里，大锤就要重重落到哪里，抡大锤的是徒弟。打铁的场面让我历历在目：只见那位年长的师傅左手握着长长的铁钳，时而翻动着炉火中的铁块，显出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样子。铁块在他不停地翻动下，黑黑的不起眼的铁块，变成了红红的耀眼的铁块，由坚硬的铁块变成软的似乎要化掉似的，这就是打铁人所要的最好的火候。这位师傅就是在把握着铁块的这种火候，他眼里在看着，心里在想着，手里也就在有急有缓地翻动着。

突然，老师傅手中的铁钳紧紧夹住红红的铁块，迅速从炉火中掏出放到铁砧上，这时，我也绷紧了神经，我看到抡大锤的徒弟也摆开了架势。只见老师傅迅速抡起小铁锤，这小铁锤就像指挥器，在需要敲打的地方敲打，身强力壮的徒弟接着就抡起了大锤，落点不偏不倚，正好在小锤敲打的地方。这时候，年长师傅的小铁锤与徒弟的大铁锤上下飞舞，锤起锤落，一高一低，一轻一重，此起彼伏，火星乱迸，大锤、小锤抡出了优美的曲线，“叮叮当当”敲打出和谐的旋律。眼见着红红的铁块慢慢变黑，击打的节奏慢慢降低。老师傅用铁钳夹起渐成型的铁块放回炉中加火，这时，拉风箱的徒弟加足了劲，风箱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个回合下来，铁块捶打成型了。只见老师傅用铁钳夹着放到墙角的池子里，顿时发出了“哧、哧”的声音，型铁冒出了生命最后的一股股水泡和浓烟。

后来，铁匠炉搬到了村子磨坊里，因母亲在磨坊里当会计，与我天生有缘，我还是经常光顾那里，我至今还记得铁匠师傅为我敲打的一个叫“钢板”的玩具，圆圆的，大大的，直径有五六公分，拿在小手上沉甸甸的，我在沙土上将它正反两面磨光，太阳映照，光亮无比，好看极了，曾令小伙伴们羡慕不已，在铁匠师傅面前说尽了好话，也求之不得。每每想起那铁匠炉，我自然就会想起铁匠师傅为我精心打造的那个钢板，那是铁匠师傅对一个晚辈的特别关心和照顾，使我从中感到了优越和来自炉火般的温暖，于是，感恩的情愫在时时涌动。

打铁师傅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敲打出一件件作品，创造着一件件劳动果实，他们为村子里敲打出精美的农业生产用具，遍布在辽阔的农村大地上，翻开了散发着芳香、泛着银星的土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他们为乡村百姓制作了锄镰锨镢，在广袤的田野里，奏响了“锄镰锨镢交响曲”，帮乡村百姓走上了致富路。

如今，铁匠炉早已远去，可铁匠炉的影子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朴实、善良的铁匠师傅让我永远难以忘记。因为，这都是源于我与铁匠炉的情和意。

个人简介：乔显德，笔名江北乔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江山文学签约作家。创作散文等180余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社《平安校园》《工人日报》《青海湖》《作家眼中的黄河口》《中国电力报》《国家电网报》《天津日报》《京晨晚报》《京财时报》《江苏文学报》《农家书屋》《金沙江文艺》《青岛日报》等150多家报刊。荣获全国第二届大众文学奖最佳散文奖等五项全国大奖。《家信》《大海行船》列入全国十几省市高考模拟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