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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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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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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全国的农村老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点的是煤油灯。当年,因国家物质匮乏,就连煤油也是从国外进口,老人们大都称为“洋油”,也就把煤油灯称为“洋油灯”。

煤油灯是由盛煤油的瓶子、灯槽、灯芯三部分组成。我家的煤油灯是父亲用药瓶做成的,因堂伯在村子里当医生,用完的药瓶大都扔了,父亲便要了两个,就地取材,把它做成煤油灯。

儿时亲眼见过父亲做煤油灯,心灵手巧的父亲先是卷灯槽,从盛铁家什的篮子里找来一块废弃的铁皮,将它擦洗干净,放到石板上用锤子敲打几下就平整了,尔后再把它放到铳子上开始卷起来。父亲一边做着,还一边说着:“灯槽的上头要卷的紧一些,防止灯移动时漏油,下头要卷的松一些,为了好往上供油。” 只一会儿工夫,灯槽就做成了。灯芯是用火纸卷成的,也得松紧有度,刚好放到灯槽里就行了。灯盖的上方还需要固定,因为当年的铜钱不值钱,父亲就找来一枚,中间正好有一个大小适宜的方孔,这样做起来就很方便,一阵捶捶打打,敲打的薄一点就成了,当年这“孔方兄”就这么“大材小用”了。这样,我家的煤油灯就做成了,加上煤油,就照亮了满屋,一只小小的煤油灯就能给全家带来几多欢乐。

那时候,因为没有电,也没有其它娱乐节目,到了晚上,闲得无聊的农村妇女便在煤油灯下做着针线活,煤油灯下映红了母亲的笑脸,她悠闲地做着针线活,还不时地用针尖挑拨着烧焦的灯芯,我也从中明白了“灯不拨不亮”的道理。母亲还时不时地说着谜语让我们猜,提起了一家人的兴致;上了年纪的祖母则在煤油灯下说古典,还说那些道听途说的陈年旧事,直听得我和弟弟都入了迷;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则靠着被子卷发出了香甜的鼾声;我和弟弟则凑在煤油灯下,趴在板凳上低头做着作业,一不小心就被煤油灯烧焦黄了发梢,烧着发梢“吱吱啦啦”声、嘻嘻哈哈的欢笑声,打破了老屋的沉寂。年年月月日日,煤油灯成了农村老百姓每天都离不开的谋生之灯,成了孩子们成就未来的希望之灯。

记得那时,大一点的孩子还要端着煤油灯到学校去上晚自习,本村没有学校的孩子,就要端着煤油灯上沟爬坡、走河过桥,走上几里夜路,赶到有学校的村子里上晚自习。现在想来,那时确实不容易,端着煤油灯走夜路更不容易,没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到那种滋味。

记得我在小学四五年级时,大概正是邓小平副总理复出抓教育整顿的节骨眼上,班里成立了10个学习小组,老师要求每天晚上轮流在本组同学家中学习,完成老师当天布置的作业,那段时间似乎形成了一股浓厚的学习风气。这样一来,我和同学们就每晚端着煤油灯走街串巷,有的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有的从村南头走到村北头,每组同学凑到当晚轮到的那家,把几只大大小小的煤油灯统统摆到矮桌子中央,显得灯火通明,我们每人坐在自己的煤油灯旁,围成一圈分头做作业。每天晚上等所有同学都做完了作业,那就可热闹了,几盏煤油灯已熏得满屋都是煤油味,煤油焰熏满了每人的鼻孔,都顶着一鼻子灰,相互看着、笑着,你指指我,我指指你,嘻嘻哈哈地打声招呼就各自端起煤油灯,晃来晃去地往家走。遇到胡同、墙角、旮旯的地方还有点害怕,总会端着煤油灯小跑起来。我那时端着煤油灯夜走长长的大胡同时,煤油灯只能照到眼前,远处黑咕隆咚,拐来拐去,且想起大人们说过的大胡同里这样那样的传说,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怕的不行,端起煤油灯就快跑,听着身后还有声音,那是吓出来的,等回到家一看,煤油灯里的油下去了很多,抬手一闻,满手都是煤油味。

说实话,那个时候都厌倦了用煤油灯照明的生活,但却都无奈,我当时就想,只要有比煤油灯再好一点的照明条件就行了,即使有老师们常用的那种罩子灯也行,对祖母常念叨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连想都不敢想,在我的心目中那简直就是共产主义生活了,我一直认为那是在讲不敢奢望的故事。

在“煤油灯时代”,农村老百姓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天天一擦黑,黑暗幽静的村子里家家户户就点亮了煤油灯,除了吃饭、拉家常,就没别的事,只有围着煤油灯大眼瞪小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过得十分单调、枯燥、乏味,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了整整一个时代。煤油灯不仅昭示着农村的贫穷落后,还给农村老百姓带来了不安全感。在我记忆深处有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使我至今难忘,那就是我老家发生的“大黑汉子”的故事。

时间大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故事的源头是老家村子的中央那棵老槐树,据县博物馆的人员考证已500多年树龄,仍枝繁叶茂,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村民们一辈一辈习惯地称它为“大槐树”。大槐树中央枯烂成一个很大的洞,因而便产生了这样那样的传说,村民们感觉很神秘,却始终没有什么迹象发生。直到有一天晚上,村里一个妇女沿大槐树前一条青石板小路走,走着、走着,突然,她发现大槐树下站着一个又高又大的“人”,把她吓懵了,她也不敢喊叫,拔腿就跑,后来,许多村民都在大槐树周围发现过这个“人”,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越传越怕,大伙都称他为“大黑汉子”,黑灯瞎火的,见了“大黑汉子”也没有敢靠前的,都“惊”而远之。自从那个“大黑汉子”出现,当时这个1800多人口的大村子,许多村民竟还对这个“大黑汉子”还有点害怕,平时也只有议论纷纷,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妇女、孩子们吓得晚上不敢出门了,父母都叮嘱自己的孩子们“晚上别出门,外面有大黑汉子。”自从那个“大黑汉子”出现,每到掌灯时分,妇女、孩子们吓得都不敢出门了,这件事一直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改革开放以后,乡村巨变,漫长的“煤油灯时代”也渐渐过去了,人们向往过城市人“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时代已变为现实。村里刚刚上电的时候,我就有过很深的感触,因我家住在村子的高处,晚上家家点煤油灯的时候,我往前一看,一片漆黑,只是从后窗里透出萤火虫般的亮光,我感到万般惆怅。自从通了电,有了电灯后,往前一看,夜幕笼罩下的村庄一片光明,仿佛是一座“不夜城”。有了电,全村一片欢呼,村里的老百姓乐得合不拢嘴,感觉心里也亮堂堂的,有的高兴地放起了鞭炮,有的在锃亮电灯的照耀下,喝着美酒来庆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看到了光明,告别了“煤油灯时代”,告别了黑灯瞎火。也告别了“大黑汉子”。从此,“大黑汉子”真的不知不觉消失了,有的说:“‘大黑汉子’怕电,吓跑了。”有的说:“‘大黑汉子’怕光,照跑了。”不知什么原因,反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现“大黑汉子”的了,就连其他类似的传说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煤油灯,成为那个时代一盏明灯,成为我们生活的必须,照亮了农村的夜生活,照亮了夜读孩子的前程,现在回想起来,带给我们美好的回忆的同时,也带给了我们无尽的心酸和不安全感,只有想想原来的煤油灯,才能感受到今天的灯火通明,才能感知到这是从“煤油灯时代’到电灯时代的跨越。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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