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

大凡从农村走出来的人，都会想他的村庄，因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爹娘，还有其他的亲人、发小和老乡。村庄，就像一棵千百年的参天大树一样，祖先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后人们就是枝枝叶叶，我们就是它的叶。其实，这就是根脉，由根脉而衍生出了命脉、文脉、情脉等脉系，便使村庄更加充盈、灵动起来。

说起村庄，我想起了著名作家刘亮程对村庄的诠释：“我们可以想象唐宋诗词里的村庄是什么样的，在青山绿水之间，几户人家，靠种地织布，靠打鱼狩猎为生，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村与村相隔数里，鸡犬相闻，炊烟相望……”刘作家想象出的是唐宋时期富有诗意的村庄，估计那时候的村庄就是这样。然而现如今的村庄就大相径庭了，不妨顺着村庄的脉络一步步来探究一下。

先说村庄的老根。《辞海》里作了简单的释义：“农民聚居的地方。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诗：‘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看来，这是对村庄最早的完整的释义。而据文献记载，村庄的名称最早见于东汉中后期，村庄的早期形态在先秦时已经存在。范成大的释义与村庄的最初形成时期整整相距一千多年。村庄早期形态的记载及范成大村庄的释义，其实就是村庄的老根。

村庄如同树一样，有了老根，就要盘根错节，就要选择在平原、盆地、河岸等处进行“根接”，一步步繁衍生息，形成了新的根系，这就是村庄的根脉。村庄“分蘖”独立后，可能起初只有几户甚而一户人家，也独立成村庄。应当说一个村庄有一个的根脉，甚而一个姓氏有一个姓氏的根脉。根脉随着村庄的发展变化及人丁的兴衰而变化。随着聚居的人口繁衍生息，极少断了根脉的，大都由少到多，使村庄不断膨胀起来。待植下老根脉的土地容不下了，就不得不分离而移居别处，再衍生出脉系的枝枝节节，也就是新的根脉。大概村庄就是依照这样的根脉，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截止2019年7月，全国行政村总数：691510个。

命脉与根脉相似而不相同，大都是由根脉派生出来的。其实，任何生物、植物、事物都有它的命脉。人类的命脉，也就是人类的生命起源。就村庄而言，人的命脉维系于根脉，在根脉的呵护下繁衍生息、成长发展。因而可以说，有了村庄好的根脉，“根深蒂固”，这就是命脉的根基，人们的成长发展就有了希望，没有好的根脉，人们的生存发展就成了问题，根脉直接危及着命脉。反之亦然，命脉旺不旺也直接影响着根脉牢不牢。

文脉，也就是村庄文化的脉系，每个村庄都会独有其文脉，村庄的文脉也是与村庄的根脉有直接联系的。要说我国村庄的文脉之源，大概就是几千年前的农耕文化。追溯农耕文化起源有一句“男耕女织”之说，这就应该是农耕文化最原始的说法了。到了汉代，就以“男耕女织”为中心，形成了农耕文化形态，继而形成以语言、戏剧、民歌、风俗及祭祀活动为表现形式的文化类型。村庄的文脉就是在这个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的，并随之各个不同时期的社会发展变化而变化，又因各个村庄的历史沿革、地域、背景、文化基因、人口状况、生活习惯、发展方式等不同，从而形成了各个村庄不同的文脉。我认为，村庄的历史就决定了村庄文脉的走向，就大体涵盖了村庄的文脉，与村庄的历史大同小异，一部村史就可称为村子的文化史。

情脉，也就是人与村庄、村人与村人所产生的感情。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叫“日久生情”，就是这个道理。村庄就是村人寄托情感的地方，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在村庄居住时间久了，对村庄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会产生感情，尤其是对村庄的标识物的表现更为明显；对村庄居住的方位、土地、房屋、田园都有感情；对居住在村庄的父母、兄弟姊妹、邻居、族人乃至同村人，都有深深的感情，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大家同饮一河水，同住一个村，且都相扶相携，便有了生生不息的共同的根，有了难舍难分割不断的缘；即使对村庄的鸡鸣狗吠、飞禽走兽都有感情，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是流淌在骨血里的，是植入村庄根脉里的，这就是村庄的情脉。因而，村庄始终是我们心向往和情感寄托的地方，那里始终是我们获取慰籍的温暖的港湾，那里始终是我们魂牵梦萦的地方，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村庄总是长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让我们深情念想它。

有了根脉，还要懂得叶与根的关系。村庄是每个人甚而每个在这里出生过的人的根。那是我们藕断丝连不离不弃永世不忘的生命之根。不是说“故土难离”吗？不是说“树高百丈，叶落归根”吗？那是每个人与村庄的关系，说到底，是叶与根的关系。村庄是根，我们每个从这里出生的人就是叶，这是天底下人都懂得的道理。无论我们身在何方，处在何处，不管我们走多远，离多久，心都是朝着根的方向，那是我们根所系的地方，那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那是我们生命的“摇篮”。刚生下来呱呱落地，就在这里接受母亲的哺育；姗姗学步，就在这里接受父母的搀扶；哑哑学语，就在这里接受父母的教育；上学读书，就在这里接受父母的供给、老师的教育、同学的帮助。村庄是伴我们一路成长的地方，我们成长的每一步都离不了村庄，村庄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情和爱，一旦离开了村庄，就会对村庄深深的思念，想念生养我们的村庄。秋之落叶都围拢在根的身旁，何况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呢。作为“叶”就要真正对得住“根”，就要不负“根”的期望，做出对“根”的回报。

有了文脉，就要了解自己村庄的文脉，让村子的文脉涌动起来，流淌起来，不断把它发扬光大。一个村庄的文脉是经过几十年、数百年乃至千年形成的，是经过几代人、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薪火相传口口相传努力传承下来的，着实来之不易，应当倍加珍惜。文脉是一个村庄的底蕴，是发展的基石，是一个村子的文化脉络，是子民为之骄傲的地方。作为子民，就要了解村庄的形成、特点、风貌、历史沿革、发展变化、历史人物、风土人情等等，搞好时代传承，把村庄的文脉融合到时代发展进程里，让村庄的文脉在新时代发展土壤中生根、开花、结果。

有了情脉，就要把情感发挥到极致。我们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村庄里生活或是从村庄里走出去的，村庄的上空总是弥漫着浓浓的感情，这种感情里混杂着亲情、友情、族情、乡情、山水情、泥土情……情感深深，挥之不去。“村庄”的字眼总使人感触颇深，总让人情意绵绵。那里有我们所熟悉的人，熟悉的乡土，有我们熟悉的山山水水，花草树木，常说的“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草木寄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等等，等等。都蕴含着很深的道理和村庄的滋味，村庄总是让我们做着五彩斑斓的梦，也常常梦回村庄。村庄里蕴含的感情总是令人回味，滋味悠长，对村庄的感情与别处就是不一样。每每回忆起村庄来的时候，那种浓浓的亲情滋味总是让人一时无以言表；那种深深的友情情结总是让人难以忘怀；那种厚厚的族情、乡情之缘总是让人难以割舍。这些情感直抵心灵，永远难忘。

村庄，是“鸡犬相闻，炊烟相望”的一首诗；是“山水相依，绿树相拥”的一幅画；是“古今相接，内外相连”的一段故事。这些是，又都不是。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