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回忆中消遣时光,希望通过一些依稀的片段,找到自己五味杂陈的童年。就像此时,我不经意间想起了家中的擀面杖。记得儿时就经常听祖母念叨:“家中的擀面杖与别人家的不一样,木头结实,用起来滑溜。”那时不知祖母话中深意,真跑去细观于它。我看那把擀面杖,觉得真是结实光滑,心中便更喜爱它了。这把擀面杖上汇集着老祖母的辛苦,母亲的勤劳,承载起我的童年记忆。沧桑的岁月遗留下斑驳故事,它们在我的回忆中拼成一幅画,透着温暖,流着真情。是呀,时间虽然过去多年,这些香甜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擀面杖,这是过去年代乡村里家家户户的必备之物。大都是用细圆木制成的,两头偏尖。擀面杖有大、小之分,大擀面杖大约70多公分,小擀面杖30公分左右。老家人为区分开大小擀面杖,大都叫大擀面杖为:大擀杖,常用它来擀面条、?饼;叫小擀面杖为:小擀杖,也又叫擀面棍的。常用小擀面杖擀饺子皮、包子皮、馄饨皮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小擀面杖配合默契,擀出了庄户饭的多样,吃出了庄稼人的欢乐;擀出了乡村生活的多彩,见证了一个别样的时代。
我家有一大两小三个擀面杖。大擀杖用紫色有条纹的硬木制成,祖母将它下头支在柜子上,上头靠在北墙角;一根小擀杖用白色软木制成,一根用紫色硬木制成,母亲把它们堂屋柜台的抽屉里。
平日里,这些擀面杖大都是祖母和母亲使用。常见她俩把大面板放到西间炕上,把和好了的面放到面板上,站在地上就打上,刀切杖擀真叫忙,擀面条、?面饼,剩个面箍锥再加上;在正屋里放到矮桌子,摆上面板和面就擀皮,擀着面皮包饺子、包馄饨、包包子。我儿时啥也不会,就会擀面皮,祖母和母亲包饺子、包包子时,我常常凑到眼前,边擀着面皮边修正着,也能把面皮擀得像模像样了,中间厚,周边薄,面片越擀边越圆,自己越看越好看。
用小擀面杖擀饺子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在部队、在家庭都派上了用场。在部队里擀饺子皮,我一人擀,连长、指导员、通信员三人包也赶趟;在家里擀面皮,我擀妻包攒一大堆,这就是用我家的小擀杖练出来。而我家的大擀杖我只用过一次擀面条就败下阵来,有一次,见母亲擀面条,我说我来擀,就洗手挽袖地擀起来,我在前面擀,母亲就在后面笑,看来我擀的真不像样子了。母亲可能怕耽误吃饭,就说:“你先起来吧,等以后再学。”以后就再没学过,就和那大擀杖拜拜了。
儿时正处在大集体年代,从生产队里分小麦得凭工分,争工分多的分小麦能稍多点,我家那时比吃“平均粮”稍高点,每年也分不了多少小麦。面食也大都延到节令、生日来做,平时要改善生活都得掂量掂量。这样大小擀面杖也是“休息”的时候多,想调节生活的时候,祖母和母亲都是从并不顶吃的面瓮里挖出大半瓢白面,再加上一点黑面,调和一起做面条,并说这样做的面条劲道,一样好吃。其实一吃就吃出来了,不过都在心里不说,因都知面不多,这样做出来的面条虽不如纯白面的好吃,但比起吃地瓜、玉米饼子要好得多,也就都习惯了这种做法和吃法。
实行联产承包到户后,年年生产的小麦大缸满小缸溢,大小擀面杖也都活跃起来了,都想活动活动,派上了大用场。祖母和母亲不是擀面条、?饼,就是包包子,包水饺,包馄饨,一天三顿调着样做,把饮食生活调节出了新花样。那时觉得,祖母和母亲怎么忽然变出了做饭的这么多花样。丰富了“一日三餐”,一家人品尝到了生活的甘甜。其实,过去那是因生活限制她俩的厨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祖母和母亲做面条时,大擀杖在她俩手里各显春秋。祖母年龄大了,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擀面条用力小,看着只是两胳膊在用力,而擀的时间长。儿时常见她把面团放到面板上,左擀擀,右转转,前推推,后拖拖,舞弄面团的时间很长,慢工出细活,擀出了一个圆圆的大大的大面皮,再把它前折后折,用刀均匀地切成一块块,再切成一条条,就成了面条,俨然摆放着一排排“工艺品”;母亲力气大,擀面条时全身都在用力,做面条很快,像她打算盘子一样“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工夫,一排排面条就呈现在面板上,快功夫真是了得。母亲用力擀面擀出来的面条好吃。直到如今已过去了五十年,祖母、母亲擀面条的那一幕、一幕还时常在我眼前浮现,动作记得也真切。
记得我当兵临走的那天傍晚,祖母和母亲都信奉着“送亲饺子迎亲面”的说道,围坐在一起给我包饺子,母亲手拿擀面杖不停地擀着面皮,祖母两手不停地包着饺子。母亲把对儿子的思念擀进了面皮里;祖母把对孙子的祝愿包进了饺馅里。那晚吃着祖母、母亲包的饺子真香,直香得我泪流满面。
我当兵六年,每每探亲到家后,祖母或母亲必会拿起大擀面杖,为我亲手做第一顿饭就是“迎亲面”,她俩要把这几年对我要说的话,一擀杖、一擀杖地擀进这“迎亲面”里,里面还要打上两个荷包蛋。当我双手端起热腾腾、香喷喷的“迎亲面”,一筷子、一筷子地咀嚼出了久别后的缕缕亲情滋味;每每我探家归队前的最后一顿饭,祖母或母亲必会拿起小擀面杖,亲手为我包“送亲饺子”,小擀杖在慢慢擀,在慢慢包,真有点“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感受。临行吃着祖母、母亲亲手包的饺子,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品咂出了祖母、母亲对我寄托的期望和爱,我将她们的寄托和希望化作保家卫国的心愿,坚守在祖国的边防线。
我家的擀面杖,一直伴随着我家走过了30多个年头,祖母和母亲用大小擀面杖不知为我擀了多少次面条和饺子皮,我从小到大不知吃过多少祖母和母亲亲手为我擀的面条、包的饺子。擀面杖里凝聚着祖母浓浓的情、凝聚着母亲深深的爱,擀面杖的丝丝木纹里都擀进了我一家人的浓浓感情和说不完的往事。
时间带不走年华的香甜,记忆始终在故乡流浪。我家的擀面杖,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隐遁身躯。但我觉得它一直在,因为擀面杖上凝聚的亲情始终装在我心里,它寄托着我的情和爱。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