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

每每回老家的时候，我会看到那袅袅升腾的炊烟。啊！这是藏在我记忆深处带着感情色彩的炊烟，这袅袅的炊烟我太熟悉了，因我是闻着它的味道长大的，伴着它度过了童年、少年，在这升腾的炊烟里，曾有过我童年的梦想、少年的憧憬、青年的追求，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老家返回小城里，我还时常沉浸在老家炊烟的回忆里，让我回到了从前，激发了我的灵感，使我的思绪又飘回了老家，我不由得拿起笔来，随着无端的思绪，把对炊烟的记忆尽情地流泻在笔端。

说起炊烟来，那就从炊烟的灵动和有生命力说起吧，这就打破了我固有的思路，因炊烟那具有生命力的内涵是我在畅游三峡时亲耳听到和亲身体验到的。当时，我们乘坐着游轮在长江三峡急驶，兴致来了便放眼远望，有时便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两岸的农舍，有人就说：“别看那里有房屋，也不一定有人居住，也许早搬走了。”听了他的话，一位老者胸有成竹地说：“南岸现在还有人住，北岸的房舍是空的。”听了这位老者肯定的回答，众游客半信半疑，有人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老者镇定自若地用手指着南岸的绿荫丛中说：“你们看那边慢慢升腾起来有点模糊的炊烟，就说明有人在这里继续居住、生活，现在正是乡村里开始做饭的时候，你们再看北岸，一点炊烟的迹象都没有，这就说明了没有人在那里居住。”听了这位老者的话，我恍然大悟，对老人的判断心服口服，我不由得敬佩这位老者的经验老道和观察细腻，我也深感自己的孤陋寡闻，疏于观察。

这看似平常的一件事又引起了我一番新的思考，使我对炊烟有了新的体验和感受，让我懂得了炊烟是有生命力的，是灵动的。联想到袅袅升腾的炊烟，勾画出的是乡村生活气息图，它在告诉人们，炊烟代表着生机和活力，蕴含着浓浓的乡村生活气息，没有炊烟的地方就缺乏甚而没有生机、活力和生活气息。这时我又回忆起当年乡村那烟雾缭绕的生活，也的确如此。农人们都在期盼着自己家的烟火不断，越烧越旺，让外人看来生活越来越好。

说到这里，引发了一个珍藏在脑海深处的真实的笑话：在改革开放的前夜，老家公社里一位李姓的党委书记，在公社驻地附近的一个村庄里驻点，报到的当天，召开了全村社员大会，大队干部、社员听说公社一把手亲自来包村，都很高兴，也感到惊奇，都盼望着能给村里带来大的变化，所以大多数老百姓都参加了，都想听听这位公社书记的就职演说。

这位书记曾是县委书记的秘书，还在昌潍地委宣传部门干过，理论水平可见一斑。他讲起话来幽默、风趣，一套一套的，想一下子抓住村民的心。客套话说完了便说：“我来你们村驻点的目的，就是想把你们村搞得浮炱不冒烟。”社员们一听就议论开了：“这个书记一进村，就要搞得咱村浮炱不冒烟，这浮炱不冒烟了还怎么过日子？”“在农村都讲究个烟火旺，让浮炱不冒烟不吉利。”社员们只顾在下面议论，这个书记后来讲的什么话也没有心思听了，公社书记一看这阵势也不讲了，大队干部只好宣布散会。

这次开会之后不长时间，这个书记的讲话就被传着当笑话说了，在公社驻地的几个村子里传遍了，都知道公社书记在XXX村驻点，要把那个村搞得浮炱不冒烟。其实，这个书记的本意是想借在这个村驻点的有利时机，从这个村开始，在全公社推广建沼气池，做饭、炒菜、烧水都不用土锅灶了，这不就浮炱不冒烟了。结果，也不知说了这句时髦文明话的原因，还是农村对建沼气池接受不了之故，反正这个村始终也没建起沼气池来，这个村的浮炱一直照样冒烟。公社书记服气了，村里的老百姓心安理得了，再也不用为浮炱不冒烟的事发愁了。这个笑话一直流传了许多年，前些年，我到这个村子里的亲戚家喝喜酒，又说起这个村浮炱不冒烟的事，引起了满桌的哈哈大笑。

炊烟是有时间的。看着袅袅升腾的炊烟，就知道农人们一日三餐是很有规律的。在我的记忆中，早晨做饭一般六、七点钟，午饭一般在十一、二点的时候做，晚饭大约在五、六点钟时做，当然，这也要看四季时令。炊烟的规律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像农人们的定时钟，过去，因农村贫穷落后，老百姓上坡下地干活，几乎没有戴手表的，到了晌天的时候，往上看看天上的太阳位置，往远看看村庄里升腾的炊烟，当看到升腾的炊烟渐渐多起来了，就赶快收拾着农具往家赶，到了家里稍一歇，正好就吃饭。当年我和小伙伴上山割草、上坡挖野菜的时候，临近晌天时，总要站到高处，看看有没有炊烟，或者分辩炊烟的多少，就能大约判断出晌不晌天，在就是到了又累又饿的时候，也会朝着家里的方向看炊烟，心里会想，祖母可能又做好吃的了，步子自然就会加快了。

炊烟是有味道的。其实炊烟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每个家庭炊烟的味道是不同的，即使同一个家庭在不同时期，炊烟的味道也是有区别的，这与每个时期的做饭、炒菜种类、质量不同是密切相关的。过去在村大街小巷里，经常会听到有人说：“XX家煎的鱼味真香！”“XXX家又包韭菜包子了，闻着这味真好！”这就是炊烟的味道，通过炊烟的味道辨别着家的滋味,体验着家的感受。

炊烟是有形体的。炊烟在不同的季节里、不同的时段，也会变换着不同的形体，不停地、巧妙地勾画着美丽的农耕文明生活画卷。有风的日子里，炊烟就像舞女一样，随风飘摇；无风的日子里，炊烟就如同淑女一般，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在四季的炊烟里就似人生的四季一样，也是各有千秋，带给人们多彩的想象。在这一天里的炊烟也不一样，早晨的炊烟，一般是云淡风轻，清淡疏朗；中午的炊烟，来的急去的也快；晚上的炊烟最能体现出农村生活粗糙中的细致来，“炊烟袅袅牧人归”，炊烟富有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和感情色彩，从炊烟的形体上就能观察出四季、早中晚及居家过日子的不同来。祖母经常跟我说，观察炊烟的形体，就能看出这家过日子的来头和家庭主妇的性格来，我当时似懂非懂，现在却深信不疑。

炊烟在唤醒我们，让历史告诉未来：炊烟是有生命力的，凡是有炊烟的地方，都繁衍着旺盛的生命力；炊烟是有时间的，炊烟始终在呼唤着下地劳作的农人们要看着炊烟回家吃饭，又何尝不是唤醒我们这些在外做工的人，要想着家乡的炊烟，回家吃饭；炊烟是有味道的，这种味道就是家的滋味，家的感受；炊烟是有形体的，袅袅升腾的炊烟与山川、大地、房屋、丛林勾画出一幅美丽的乡村生活画卷，画中的炊烟在我们心中升腾、升腾……

这是炊烟唤醒我们的，也是炊烟告诉我们的。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