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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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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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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草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小孩放学、放假或礼拜天,家长多让其带着镰刀、挎着篮子或带上绳子,到坡地里或山上割草。其实要说割草的名堂还真多,小一点的孩子大都割猪草、兔子草,割一些嫩一点的草,猪、兔都爱吃;大一点的孩子则给生产队里割牛草,图的挣工分,大都割些老一点的草,这样的草牛爱吃;还要割青草沤绿肥,割山草煮饭,还有放山时全村人出动上山割草。割草也是人生路上的一段难忘的经历。

记得我刚学割草的时候,连割草的镰刀都不会选择。一次,我放学回家就急匆匆地到西厢屋里找镰刀,准备去割草,结果没找到草镰子,急得索性拿上一把柴镰子就上了坡,大我一岁的邻居伙伴就笑我:“你怎么拿着柴镰子来割草?”我说:“没找到草镰子,用柴镰子也差不多。”邻居伙伴成竹在胸:“差不多?你割一割试试吧。”结果,邻居伙伴背着割的草从后面看不见人,而我力没少出,却割了个“狗脖子”背回家,到了村头,本家小叔见了就带有戏谑地说:“你看人家XX割这么多草,你就割了个‘狗脖子’。”大凡割过草的人都知道“狗脖子”是什么意思,形容割的草捆起来就像狗脖子一样粗细,这是乡村百姓笑话割草少的人。在农村常割草的人,都知道镰刀在割草中的重要性,都在精心选择一把好的镰刀,刀锋锋利,刀把弯曲有度,看着顺心,割草顺手,还是炫耀的资本,一把镰刀保养好了,可以用上许多年。自此以后,我明白了镰刀好坏在割草中的差距,再也没有拿着柴镰子去割草了。及至长大以后,我渐渐懂得了这里面蕴含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很深哲理。

割草也是有姿势的,割草时需蹲下,左手反握着一把草,右手把镰刀紧贴地面往前推至草的位置,用力往回拉镰刀,杂草就瞬间仆倒,耳边就会传来“沙沙”的声音,假若几人同时割草,就会听到一阵阵有节奏的“沙沙、沙沙”声,儿时听起来一如远古的音乐,割草越急,听起来越顺耳,这是局外人所听不到的美妙声音。割草还有一种方式叫“砍草”,顾名思义就是用镰刀砍草。砍草的时候,需弓起身来,先割一大把草握在手中当“引子”,把引草横着顶住所要砍的草,大约成直角,这时用力砍草,耳边尽是镰刀砍草的“刷刷”声,镰刀飞过,如同割布一样,在浓密的草丛中撕扯开了一道道口子。再看割草人的动作,一边砍着草,一边弓着身子往前挪步,就像力与美在辽阔大自然中的展示,从砍草中方能看出割草的真功夫,会砍草的人都被乡民传为美谈。

割了草就整理成一铺、一铺的,然后把一铺一铺地摞起来,打起“草腰”捆成一捆、一捆的,就像一个个简易的“工艺品”,再把这一捆一捆的摞起来,用绳子困成大捆,或背着、或挑着、或推着,就大功告成了。当然,割了草也有装到篮子里的,大多都是割草少的时候。

割草的时候,为图热闹,也为安全,小伙伴们常常到这家、那家招呼着结伴而去,嘻嘻哈哈地不知不觉就到了坡里、山里。一到坡里,就把篮子、绳子、镰刀一扔,大车甩轮子—没有挡了,或跑到地堰上掏老鼠窝,挖老鼠的“粮囤”;或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似的赤身跳进水库里,先是游泳,后来打水仗;或跑到水库岸边捡石片、瓦片打水漂,欣赏那层层的涟漪;或躲到桥下、树下阴凉处打牌,即使争得面红耳赤也不善甘罢休;或遍寻山野上树摘野果,亲手摘的野果分外香甜;或搭肩上树挖雀,在手里把玩着雏鸟特别开心;或赤身下河摸鱼,捉着鱼的时候是那么的惬意;或钻到树林里捉迷藏、仰首树林寻弹弓叉、俯首田间瞅鸟蛋……乐此不疲,无休无止,玩兴浓时,早已把割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常常到了天快晌了、快黑了的时候,才想起割草来,害怕回家不好交差,可已经晚了,没办法,便急急地不论什么草胡乱割一点,砍些树枝在篮子底下支空,支起个“小帐篷”似的,上面就松散地放上些草,外表一看割得草很多,实则外强中干,也只好这样蒙混过关。

在学校里割草,大都是男同学在一起,女同学在一起,这样就显得再自然不过了,可一旦男同学和女同学在一块割草,就多了些话题,那个年代还不叫绯闻。有人就煞有介事地说:“XX(男同学)和XX(女同学)唯独两人在一起割草。”“XX和XX割草割到了玉米地里。”听着这样的话,我总是一笑了之,别的同学却津津乐道起来,以至于班里、校里都传遍,这都是割草在那个年代所引发的题外故事。

割草也有大行动的时候,也就是全村行动去割草,这样的行动确实扣人心弦,铭记在心,甚至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事。那时候,放山这天的凌晨,村里的大喇叭就会突然地响起来,有点惊人:“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今天放山,今天放山……”大喇叭的吆喝声,如战时的一声令下,村民们就如同紧急集合的士兵一样,迅速起床,胡乱穿上衣服,仔细地辨听着大喇叭的声音,准备上山割草。

我父母都在村里干事,大喇叭一响,就知道是说放山的事儿,其实已经事先告诉了我和弟弟,可父母还是急喊着我们:“快起来、快起来,今天放山。”听到父母的喊声,一看天还大早呢,总是睡眼惺忪地,显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那时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村里放山就自然放假。放山,对孩子们来说,是一种锻炼和考验。在父母一遍遍再三的催促下,还是起床了,急忙准备着上山割草的工具。这时,听着街坊邻居们也接二连三地起床了,有催促孩子们起床的声音,有询问工具的声音:“镰放哪去了?”、“怎么,绳子又找不着了?”一听就是很着急的样子。还有准备手推车、扁担、镰刀、耙子的声响,似乎还有街上急走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村子清晨的沉寂。

准备好了工具,用包袱包好了中午的食粮,挂到了扁担头上,一看天还不亮,就提上灯笼,急急地向山中进发了,走出村口一看,一盏盏灯笼从四面八方涌向山里,村子里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很小的儿童。

老家的山坳有老龙湾、老驴崖、石胡同、憋死牛涧几个山草多的山坳,大伙儿都根据自己居住位置、平时上山割草的经验,各自奔向自认为草多的地方,不熟悉山里情况的,就跟在后面走。居住的村子离山坳大约有六七里,一群群人就如同电视连续剧《闯关东》一样,在晃晃荡荡的灯笼的映照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急急行走,就连偶尔的说话声也变得急促起来,这不免在我儿时的心灵中留下一种“抢”的记忆。

到了山坳,站着一停歇,略一思量,几人一商量,就上山了,走在前面的人,选好了草多的地方,就把手推车一支,扁担一扔,开始割草了,走在后面人,一边在半山腰转悠着,一边端详着草多的地方,最后,也放下工具开始拾草了。割草这活看起来粗糙,实际上也道道很多,有的人蹲到一个地方,很少见他挪动,看起来不很费力,但动作很熟练,很快就能从他手中拾出来一大抱草。有的人在这里割一把,那里拾一点,忙活了半天才忙活个“狗脖子”,及至到了中午时分,割草的人就陆续下山,有放在后背背着草的,有用扁担挑着的,有赶着下山吃饭的,到了山坳的平坦处一看,会割草的和不会割草的分明,割草多的自然令人“啧啧”称赞。

直到山上的人都下来了,就准备柴草,生起篝火,开始“做”饭,一般都是从家里带了玉米饼子和咸菜,有的还带着小咸鱼,都放到篝火边的石头上烤,烤熟了,就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着哪个地方的草多,哪个地方的草少,心里也就有底了。吃完了饭,有的就卷着烟,吸上一袋烟,有的就去寻找山泉,趴下“咕咚、咕咚”喝足了水,再掬一捧山泉水洗一把脸,惬意极了,一上午的疲劳顿消,接着,又上山割草去了。

下午似乎比上午就轻松了许多,上山猛干上一阵子,就要盘算着往山坳里运,有的上午割的草还没运完,就早下手,把一铺、一铺的草用长草打成结捆好,再把一捆捆的草用绳子捆成一大捆,急急忙忙地背着、挑着往山坳里运,及至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就相互招呼着下山装车子,装车也是一门学问,有的人装的草很多,显得很大气,推起来却很好推,而有的人装的车子并不大,却不是“前沉”,就是“后沉”,很不好推。装好了车子,太阳也将落山了,回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就吆喝一声,开始推着车子往家赶了。

满载着草的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走,女人和孩子紧跟着自己的车子行进,到了爬坡的时候,以便拉拉、推推,那时,我还推不动车子,只靠瘦弱的父亲推着车子,我在前面拉着,母亲在后面推着父亲的腰,全家人形成合力,把车子顺利地推上了坡,现在想来,这一推一拉中,凝聚着多么深的亲情啊!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伴着“吱呀、吱呀”的车闸声,伴着男男女女的欢笑声。这时,我才真正感受到,放山割草的真好,这是别处所感受不到的,也是平日里所体验不到的生活。

不觉天黑下来了,上山割草的人们也到家了,留守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都闻声迎出来,一齐帮忙卸草、垛草垛,此时老家的门前,响起了阵阵欢声笑语,划破了静寂的长空,一会儿,各家门前就凸起了一个个像“蒙古包”似的草垛,这是乡村百姓的收获。

割草,虽说是一个不大的话题,可许多人都有亲身经历,割草留下的是时代的印记,如今已渐行渐远,远远离去。只因割草的经历太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也只好慢慢回味、咀嚼,让它变成指尖下的文字……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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