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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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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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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进城,过去在我老家大都叫上城。什么叫法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怎样到了城。过去农村人偶有进城,一如现在到了大城市一样,也像高晓声笔下的《陈奂生上城》里的“陈奂生”,那可是见了大世面了,感觉城里事事新鲜,便将所见所闻默默记在心头,也好回去向街坊邻里炫耀一番,邻里们听了目瞪口呆,羡慕不已,赶哪天我也想法上城去看看光景。

现如今进城根本不当回事,说进就进,说回就回。可要说在过去,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一来,得有时间,这是最最重要的,在那个历经几十年的大集体年代里,进城就是最大的奢侈享受了,因那时生产队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都在田地里挥汗如雨地干活,平日里哪有进城的时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闲情逸致”的事,只有到了农闲季节,才有点时间,脱下带有汗渍的衣服,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像出远差一样进城去买稀缺的东西、看光景;二来,得有自行车,我老家离城二十里,这算比较近的了,假如没有自行车,单凭用脚量,有人量过,就得一个小时。况且有些离城五六十里,还有一百多里的,没有自行车怎么进城,何况还要买东西带着呢?于是,有人就想法借自行车,借了这家借那家,又不会对人家自行车爱惜,因当年的自行车属贵重物品,常听有人议论:“XXX骑自行车真猛,一次就把俺自行车的车把磕了。”“可不是,有一次把俺的自行车胎扎了。”这样,邻居们大都不愿往外借自行车了,也就阻挡了他们进城的路;再就是得有钱,城里与乡村比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东西多,应有尽有,比比皆是,见了都想买,可囊中羞涩。没有钱,单纯大老远地进城看光景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于是,有些人就借钱进城赶集,借不到钱,也就无缘进城了。

现在想来,那个年代进城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说有的老人一辈子没进过城,儿时听祖母说:“有一年四月八山会,我和你一个大奶奶、两个二奶奶上城听戏来,唱的真好!”我听的不是戏的好坏,我感受到的是,在没有车辆的年代,祖母她们这些小脚女人进城的艰难,就是坐自行车进城,有的还不敢坐,即使敢坐,四个老太太又很难凑到一起。不过,我在为那个年代进城感到悲哀的同时,我也为祖母她们这种勇敢精神鼓掌,在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想象着“四个老太太迈着‘三寸金莲’进城看戏”这件事。

其实,那个年代不逢山会根本不唱戏,也没有其他娱乐场所,更看不到其他娱乐形式,农村人进城就是买买需要的东西,看看城里的光景,一饱眼福,滑溜滑溜眼珠子,也就足矣。过去进城看到的只有高高的城墙,巨大的城门。那时东关、西关、南关都有城墙和城门,不知什么原因,唯独北关没有城墙和城门。看完了城墙和城门,就观赏城里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大瓦房,看琳琅满目的货物,看生意人的行头和阵势。看着、看着,嘴里不自觉地啧啧称赞,并牢记在心,作为回去炫耀的资本。观赏完了店铺,就会像“狮子大开口”一样,饱餐享受一顿,也就是放开肚量,到包子铺里吃顿包子,或吃顿面条、油条什么的,这在那个年代就属于够奢侈的了。

我写进城最快意的是想把我儿时进城的美妙朦胧状态写出来。在我的思维深处始终藏匿着一段进城的美好记忆,那是在我似懂事非懂事的年代和状态下进城的,因为我听大人们说着“上城”的话语才确信无疑的,我是被大人(模糊状态下记得的是父亲)领着、抱着进了城里一座漂亮的大楼,我从老家的老屋一下子进了这么美丽壮观的高楼,一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幼小的心灵瞬间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冲击,这是我第一次进城见了这么旖旎的高楼,怪不得几十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呢,我经常回味,至今如此,有人说,也许是梦,可梦与现实的差距就大了,我何需要这么多年煞费苦心地记着它?

我那时上楼的印象深刻,可又模糊不清是进了哪座楼,真用上了一句话,叫“一半清醒一半醉”,就是这种状态,使我永远处在一种美好的记忆里,就像猜谜一样,始终处在猜谜过程那种真切、疑虑的美好想象中,一旦说出谜底,那种美妙朦胧的感觉就荡然无存了,就会像泡影、泡沫一样,意境全无,毫无疑义。

随之年长,不识这种美妙的朦胧滋味,总想揭示出儿时进城上楼的“庐山真面目”,经常进城寻找这个奇特的地方,可始终找不到我珍藏在脑海中的“海市蜃楼”。因为,在我似记事非记事的年代,这座小城还没有楼,即使后来建了“老百货”、“电影院”等高楼,也都不是那种建筑风格,也都达不到那种精美程度。又过了几年,我见到了一座“德国鬼子楼”,这是当地人的称呼,据说是解放前德国人在小城建的,这座楼的风格与我那模糊印象中的风格非常相似,也不敢断定,因后来这座设计精美的“德国鬼子楼”受到保护,不能近视,我也只能敬而远之。加之儿时的印象本身就很模糊,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越来越模糊了。根据时间的推断,我第一次进城上楼极有可能是在这座富有时代意义的“德国鬼子楼”了,不管是不是,这种初次进城模糊而又真切的印象真好,现在我已想好,不想再去细探求,这种初次进城的朦胧状态更好。

及至后来,我进城的次数就多了,父亲推着猪,我拉着车,进过小城畜牧市场,在那里我见到了猪疯跑、牛惊叫、马骡闹的惊人场面,还有千姿百态牲畜集聚的宏大场面;我还和同学结伴骑着自行车进城,逛过那时小有名气的灯光球场、电影院、百货大楼,进城理过发、洗过澡、看过电影,这在当时属于最浪漫的时光。再后来,我也进了小城,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进城已不再是一种梦想。

进城,是时代的印记,留下每个年代的影子。在回味进城里,我想到了许多情感故事,也仿佛感受到了时代缩影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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