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老家的时候,在庭院东南角的小厢屋里看到了一张新式塑料锨,比之过去的木锨又宽又大而又好看。我便对一旁的妻说:“怎么现在又换成这样的锨了?原来的木锨几乎没有用的了。” 妻说:“这种锨看样子能挺好用的,比以前的木锨能好用。” “看起来挺好看的,用起来不知道怎么样?” 看到了那张新式塑料锨,我的心就放不下了,我想起了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木锨。
我所说的木锨,就是过去农村几乎家家都有的扬场锨,是过去扬场不可取代的必备工具。它的形状酷似铁锨,而又比铁锨长,比铁锨宽,因全是木质材料制成的,比铁锨轻,在农家用起来比铁锨轻便的多。
木锨制作起来很简单。它是将一根柳树或桑树圆木锨柄的一头用刨子刨成方形,在横着的中间凿成榫槽,在竖着的中间凿出两个圆孔,再在锨板的一端凿出两个相应的圆孔,用螺丝上紧就成了。
木锨的主要功用就是扬场和堆积摊晒的粮食,而它的扬场功能展现的可谓淋漓尽致,极具形象和经典,也许是因而得名“扬场锨”吧。扬场,在我儿时的岁月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挥之不去,即便现在想来,眼前依然飘动着彩色的弧线。
从小在农村长大,所见过的用呱打打出的、碌碡碾压出的、脱粒机脱离出的粮食,都是用扬场锨来扬场,扬场的过程就是借着风力分离的过程,诸葛亮巧借东风,在这里东西南北风都可借用,借着风力将麦子、玉米之类的粮食从泥沙和粮糠中分离出来。
扬场,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技术活,看起来简单,干起来难,要干好确实不容易。我所见过的扬场场景很多、很多,想起来,多得有点眼花缭乱。我印象最深的当属二爷爷扬场、父亲扬场和祖母扬场了,他们的扬场各具特色。
大集体时代,二爷爷在生产队里当保管员,整天围着仓库和场院转,常常到场院里玩耍的我,眼球也就常常绕着二爷爷转,二爷爷就是用碌碡碾场、用扬场锨扬场的把式。每次见到二爷爷扬场的时候,大约都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这时候,风起了,借风扬场才是时机。炎炎的夏日里,光着上身的二爷爷露出了黑瘦的脊背和臂膀,只见他站在场院中间的下风头,迎着风,用木锨铲着混杂一起的麦糠、小麦,只听“呲”的一声,就铲满了一木锨混合物,用力高高地往天空抛去,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金黄色的麦粒就会很规则地飘散在空中,然后,像牛顿说的自由落体一样,随重力自然垂落,只听“唰”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真是“掷地有声”啊!麦糠则离开了麦粒,随风而去,飘绕飘绕,在天空一片飞扬。小麦一次次在空中飞扬,一次次“唰唰”落地,一锨一锨,声声不息,在场院中间已堆成了一个小山丘似的,这小小木锨的功能还真不小呢!
父亲那时是生产队里的会计,二爷爷没空的时候,他就接替二爷爷扬场,起初见父亲扬场的时候,我心中不免产生疑虑,整天打算盘子的手能扬好场?待看了一会儿,疑虑顿消,父亲扬场虽不及经常扬场的二爷爷经验多,扬场的角度不如二爷爷选得好,扬出的弧线不如二爷爷扬出的弧线美,可爱琢磨的父亲力气比二爷爷大,他琢磨着将粮食与粮糠的混合物更高地向空中抛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更大的弧线,粮食落地的时候发出更响亮的“唰唰”声。父亲扬场美不过二爷爷,扬场的气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改革的春风吹绿了农村大地,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各户分了地,割了小场院,收获了粮食都推拉到自家的场院里碾压、扬场。记得轮到扬场的时候,祖母就对我说:“以后都是各家各户种粮食、打粮食了,庄稼地里、打场的活都得会,你先学着扬扬场试试吧。”那时我刚刚高中毕业,曾见过很多扬场的。心想,这不是什么三篇文章两首诗,有什么难学的?顺手从地上抓起木锨就开始扬场,不干不知道,一干确实有道道,这扬场的活还真是看起来简单干起来难。我不是站的角度不对,就是拿木锨的姿势不好,扬出来的粮食不是分离得不好,就是粮食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地聚不到一起。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祖母说:“给我木锨,我试试。”那时祖母已年愈古稀,却稳稳地铲着粮食,用力往空中一抛,空中也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粮食和粮糠很自然地就分离了。我很惊讶于祖母作为家庭妇女,扬场竟扬得这么好,且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把一木锨粮食抛得那么高。祖母干了一小会儿,就让我站到她站的位置和角度,对我手把手地教起来,祖母的一招一式里都有学问,教过我后,让我重新试试。我一试就大不一样了,接着就轻松自然地扬场了。祖母教我扬场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我感激祖母,我更怀念她。
扬场锨,还可摊晒粮食,这是铁锨所不能代替的;还可在下雪天铲除雪,比乡村里别的工具都好用的多。扬场锨是农村居家过日子的好帮手。
如今,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联合收割机、脱粒机、扬场机等现代化设备取代了手工打场、扬场,原来的场院不见了,扬场锨渐行渐远了,更难见到过去扬场那美丽的景观了。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