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因时代原因和生活所需,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匠人,整天在村子里忙忙碌碌。记得在老家的村子里就有木匠、石匠、瓦匠、铁匠等,除了铁匠出大力外,其它似乎都是手艺活,也曾令人羡慕过,都在我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盖起的房屋、做出的家具、凿出的石料还会常常浮现在眼前,也勾起了我对那段过往岁月的美好回忆。
木匠
一个好木匠在村子里是很风光的,也是很实惠的,那时,村子里谁家想盖房子,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都离不了木匠帮忙,有时还要为生产队里做木工活,因村子大了,还得提前跟木匠预约好了,可见那时的木匠有多吃香?也是因为木匠要为这家办许多事,盖房造屋摆在眼前的大事就有:做梁檩橼柱、门框窗棂,还有其它的小物件,都离不了木匠活;结婚时数的着的大件就有:桌椅橱柜,还有梳妆台、这箱那箱的,做得体面点,木匠活就更多了。儿时曾记得,村子里有名气的木匠有几个,就先说乔守君吧,这人和我外祖父居住在同一个胡同里,是斜对门邻居,习惯上都把他叫舅,虽与外祖父不是一个姓氏,但是一个胡同里的邻居,而且平时交往的也很好,这样一来,他见了我就分外热情,我便经常到他家里去玩,给我的印象是这个外姓舅办事很精明,木匠活做得很精细,那时常见他在家里与儿子拉大锯,还不时地训斥拉跑了锯的儿子,有时见他眯缝着眼打量材质,拿着刨子推来推去的,很像那么回事,待做好了家具,摆放到一边,就更想那么回事了,引来串门邻居的啧啧称赞。后来,乔守君就到大连做木工活去了,干了没几年,就带回许多做木工活的新经验,也做出了家具的新样子,乔守君在村子里更有了名气,这让固守在村子里的大小木匠们自愧弗如。乔守君感到心里更有了底气,接二连三的有4名青年登门拜师学艺,乔守君碍于情面,都一一收下,当起了师傅。人常说:严师出高徒。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徒弟们都干得有模有样,没给师傅丢脸,就在徒弟们成功后,乔守君却因病过早地去世了,如今,他的徒弟们频走在城乡搞房屋装修、制作家具,也都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工师傅了,仿佛就是师傅的影子。
村子里还有一个木匠叫乔显祥,是我在五服头上的堂哥,他虽说腿脚不太灵便,但手上的木匠活却很有讲究。大集体的时候,别人都在生产队里干重体力活,他却因有木工手艺而被聘到乡里干木工活,整天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木工箱上下班,也曾令多少人羡慕嫉妒。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这个堂哥从乡里回来了,他整天也不闲着,有一天,我到他家里去玩的时候,看到他家里刚做好了一架梁,这才知道他家里准备盖房子,不长时间,他就做好了梁檩橼柱,摆到院子里,接着就开始做门窗,这六间房子的木工活几乎全都是他自己做的,只是偶尔找他弟弟过来帮忙。做好了木工活,就开始拆旧屋,盖新房,蹭、蹭、蹭,不几天工夫,他家的六间新房就盖起来了,在那个年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可他自己会这木匠活,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容易来,反而感到盖房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街坊邻居看到他家一下子就盖起了六间新房,又是一番羡慕嫉妒,不知道有没有恨的。这六间新房既宽敞,又明亮,与原来六口之家挤在三间屋里的感觉大不一样了。
他在新房子里专门腾出一间来做木工活,儿时见到他家西墙上悬挂着锯、刨子、钻、拐尺,桌上摆放着斧、凿、木锉、墨斗什么的,感到他家里的工具真齐全,街坊邻居有个小修小补的,都到他家里去借工具,不只是这些,堂哥还经常走东家,串西家,帮着做个橱柜箱桌什么的,他的做工虽说不新潮,但给人的感觉很结实,曾给我家做了很多家具,一直用了几十年都不坏,现在回老家,看了他做的家具,就会想到他这个人,人和家具一样实在。
老家还有一个木匠叫潘德亭,一看他就知道是个聪明人,他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干活利索,平时爱琢磨,悟性强,看到什么新样子,一学就会,照着葫芦画瓢就做出来了,有时别人看到什么新式家具,只要跟他一说,他立时在脑子里就有了轮廓,很快就会做出来,他的思维模式按现在的说法叫创新,那时不知道。经他手做出来的家具既美观,又大方,真像当天的新媳妇一样,那时,他为村子里不知做了多少家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朴实的乡村百姓看着心仪的家具直说好,按现在的说法,那叫美感,可那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现在的乡村木匠进城了,有的还进入大城市,还有的出国打工了,也有的一边做着木工活,一边耕种着自己的土地,两不误,这就是时代的进步,而留在我心底的还是过去那些木匠。
石、瓦匠
其实,石匠、瓦匠是分开的,在农村盖房子,打地基的时候用到石匠,地基打的牢不牢就看石匠的了,垒砖墙的时候用到瓦匠,砖墙垒的直不直,则要看瓦匠的了。之所以把他们放在一起来写,是因为在我的老家,石匠大都会瓦匠活,瓦匠也大都会石匠活,石匠、瓦匠不分家。有一家弟兄四个就是就是很好的例子,老大乔吉华,老二乔吉理,老三乔吉财,老四乔吉茂。这弟兄四个长得高大强壮,都很聪明,且都会石匠、瓦匠的活儿,干得头头是道,在近2000口人的大村子里都很有名,过去村子、学校里、家庭中盖房造屋的,大多时候离不开他们。儿时常见他们为我家披屋,过去大多房屋上半部分披麦秸草,下半部分挂瓦,因麦秸草年岁多了易腐烂,造成房子漏雨,因而过了几年就要重新披屋。有一次,我家披屋的时候,这家弟兄四个都来了,我看到技术活略好的老大、老二把着东西两头,年轻稍有力气的老三、老四在中间,其实论技术和力气,他们四个都不相上下,都很厉害,只不过相比较而言,披屋开始了,我大开了眼界,我见他们披屋从东到西一条线直着就下来了,而且动作娴熟,协调一致,仿佛不是在披屋,而是在做着工艺品一样,也一如用手中的画笔描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是我看到的唯一一次披屋的精彩场面。还看到一次他们兄弟四个在别处盖房子,照样老大、老二把着东西两头,老三、老四在中间,垒得墙笔直,这样的场景常引来围观者津津乐道。
我两个堂叔也是石匠、瓦匠都会,一个石匠活出色,一个瓦匠活出名,记得我家盖的几栋房子都请他们来帮忙,大体设计、物料核算、找匠人等,在这里就可用到一句成语叫“独具匠心”了,那真是不一样,里面有很多知识和门道,这些功夫都是他们日积月累练就的。还记得我家的堆臼、堆臼锤、蒜臼子什么的都是他们凿成的,一看那石材都是青石,就带着结实的样子,再一看那工艺,就像是精雕细刻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老家还保留着他们用钻子亲手凿出来的东西,看着顿觉很亲切,也唤起了这些背后的感情。
其实,我只是说了老家的石匠、瓦匠最普通,最贴近乡村百姓生活的一面,他们更值得称道的一面是,我们在挖胶莱河、修巧女张水库、修建老家的龙湾水库、磨山子水库中做出的贡献,现在想来,他们在历次大工程建设中,都功不可没,从另一个角度讲,是他们的匠人手艺派上了大用场,文明话叫有了用武之地。
铁匠
铁匠在有些地方也叫烘炉匠。记得莫言写过他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的事,也见识过铁匠打铁的经历。儿时记得村子里也有铁匠铺,起初是在大街上,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搬到了磨坊大院里,我也跟着去了磨坊玩耍,到了那里一看,铁匠铺搬在了一个狭窄逼仄的屋子里,里面放着些废弃了了锄镰锨镢,还有些碎铁,破屋子的外面支着炉子,按着风箱,也是破旧的模样,烘炉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拿小锤的,一个抡大锤的,一个拉风箱的,三人各自围着旧腰布,有条不紊地干着各人的事,我看到烘炉里正烧着红得正好看的铁块,拉风有急有缓的一拉一拉,炉火光时大时小的一闪一闪,熊熊的炉火映红了打铁师傅的脸膛。我还看到,拿小铁锤的师傅用左手拿起火钳,夹出了烧的正是时候的铁块,极快地放到铁砧上,右手拿起小铁锤打向铁块,这时,抡大锤的师傅马上跟上小锤的落点,小锤落,大锤起,小锤起,大锤落,铁锤一大一小,弧度一高一低,锤锤不空,打的火星四射,很有气势,很快就把铁块打的成型了,那时看着打铁的场面很过瘾,尤其是看到抡大锤的师傅多威风,彪悍有力,以为他一定是师傅了。后来,我去观察打铁的次数多了,也慢慢地悟出了打铁的些许道理,观察出点门道。我这才知道,拿小锤的才是真正的师傅,那是设计造型和把握方向的,就如同前线指挥作战的首长一样,指向哪里,士兵就冲向哪里,慢慢回味一下,真是这样,小锤轻轻敲到哪里,大锤就要重重落到哪里,抡大锤的才是徒弟,明白过后,再抬头看看这两个拿着大小锤的师傅,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家的铁匠师傅为老家村集体打出了许多农具,为乡村百姓打造了锄镰锨镢,远不止这些,还为周遭村庄、农民敲敲这个,打打那个,当年红红的铁匠铺打得红红火火。
生活在农村或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有过这种经历和体验,才能感知他们的作用和贡献。乡村匠人不只是这些,所说的事儿也只能是凤毛麟角,在乡村深处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