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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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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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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分配的那些日子

时光追溯到1988年的5月间,我已从部队转业回家乡等待分配快半年了。因统一安排工作手续繁多,须经过县里市里的公安、粮食、复转军人办公室等部门层层审批,少了哪个环节也不行,表格上的章子都盖的密密麻麻的,从这些红红的章子上就看出了威严和规范,最后,等待着青岛市民政部门审批。我只好耐心地等待。等待的过程中我在寻思,等车、等人、等办事的时候真够苦的,关键不知要等待多长时间,这未知数就弄得人心焦火燎,无所适从。

一个大男人,整天呆在家里等也不是个事儿,在家闲的时间长了心烦,一天天的盼望等待分配始终无着落,也草鸡了。再加上亲朋好友见了问着:“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分配?”我只好说着:“是啊,快了。”这个快了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应付亲朋好友,实际我也不知道,根本无期限。问的多了,徒增了我的急躁情绪。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托乡政府里的朋友关系先找个事干,回话说,让我先到乡政府里干着通讯报道员,乡里现在正缺通讯报道员,如果干住了能有好机会(母亲事先跟朋友说过,我在部队里写过报道)。过了几天,乡政府里的朋友还专门让我在乡供销社工作的弟弟捎来了信函,我打开一看,醒目的是那手写的“400元”,看着就有点心寒,这就是当时一年的工资啊,虽说那个年代工资都不高,但也太少了点。说实话,我当时一来嫌工资低了,这是借口,二来不久就会安排工作,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干不多长时间就走了,弄得都没面子,宁可先等等。于是我就以马上安排工作为由,婉言谢绝了这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差事。谢绝了就又没事了,没事就得找事干。我心里旱也就想到了天旱,便想去抗旱、挖井、浇地。

那一年,天可真是大旱,是几十年不遇的大旱。旱得庄稼恹恹的没有了生命力,旱得坡地里的水库底朝了天,水库底干裂的如同龟纹一般,旱得人心焦火燎,围着浇不上水的庄稼,两手挓挲着团团转。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见过天旱,可曾没见过旱成这样的,就连常年流水的河里也几近干涸。

“民以食为天”,没办法,再旱也得想法吃饭。天大旱,人大干,也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人们浇庄稼地、自留地的排号老长老长,每眼井上排的号都是一串串。有人问浇地的还有几家?回答者就像背熟了的顺口溜一样:“我下面是XXX,XXX下面是XXX,XXX下面是XXX,还有XXX……听起来简直有点头昏脑胀,就这样,只有白天等,晚上等,盼星星,盼月亮,大眼瞪小眼巴望着,巴望着天快下雨,要不就巴望着快轮上浇地。

天旱的时候,并不是人所左右了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一定等上三天五天才能轮着浇地。好不容易轮上自己浇地了,心想,这回可轮着了,赶快浇浇吧,也不是想的那么容易,还得趁早把铺盖卷搬到井沿上守着,等那点水,天旱井也旱。许多老婆孩子的都在井沿上睡,也成了那个年代乡村里睡井沿浇地的一道风景。睡一会儿,就得爬起来用手电往井里照照,瞪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使劲往井下看,渴望着能多积攒点水,多浇点庄稼。我老家大都种姜,浇姜,还就是井里有那点水,浇浇姜救活救活,都实指望能多浇点。等了好一阵子,寻思能多浇几沟姜,可机器抽着、抽着,沟里就没有水了,井下就“咕噜、咕噜”的了,连一沟姜都浇不太满,那时的水真可怜人啊。缺水逼迫出人们一些经验来,少攒勤抽,抽得勤,渗得快,这样即便攒了能浇一沟姜的水,他们也快爬起来抽抽,有时一晚上起来捣鼓七八次,想想这样折腾着能睡好觉吗?天旱真把人逼得吃不好、睡不安,人们盼水真是“望眼欲穿”。

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太太们一看老天爷快不让吃饭了,就凑到一起想办法,迈着“三寸金莲”,跑了东家跑西家,挨家挨户去化缘,收纸、收香,到附近的庙宇烧香、烧纸、念咒、求雨、祷雨,可高香烧了,咒也念了,好话说尽了,都不管用,老天爷连个喷嚏都不打。一看最后这招也不灵,人们实在没办法了,就商量着挖井。

于是乎,全村男女老少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挖井了。就近的地邻自愿结合,有三户五户的,有七户八户的,也有十几户的不等。他们绕着干干的河床、地边,寻找可挖井的地方,寻着、思考着,往往几位有经验的长者一点头、一商量,再根据水线,就选定了井址,便开始甩开膀子挖起来。那时候挖的大都是大口井,人多能施展开,且储水量大,这也是天旱逼出来的经验。选井也真是有经验和技巧的,有的人一选就八九不离十,而有的人就不同了,连着选了三四次,都没挖出水来,跟着他挖井的都败劲了,就说:“挖挖试试,如果再挖不出水来,就去他娘的。”“这天旱成这样,挖这么多井都没挖出水来。”结果都挖的没有信心了的时候,却挖出了一眼好井,弄得他们哭笑不得,这是苍天有眼?

我觉得闲着无聊,加之不挖井的也没有资格排号浇地,我也就和村民一起去挖井了。我丢弃了往日的矜持,脱掉了上衣,穿着背心,挽起了裤管,从井上干到井下,从三四米深的井下往上撂土、撂沙,挖出水来后,就连泥带水往上撂,那时我就想起了“拖泥带水”这句成语,一天下来,弄得满身都是,累得腿疼胳膊酸,刚吃完饭,头就找枕头去了,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一直睡到天亮还不想起,可不起也得起,天旱人不能懒,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挖井。

挖一眼井,总得经一群人三四天的艰苦奋战才能挖出来,也就大功告成了,新挖的井总会比原来老井里的水多得多,虽说浇地的时候也得排号,但这些井大都渗水快,排号循环快,不用在井沿上等那么长时间了,能暂时解决浇地问题了。

自从参与了集体挖井后,我似乎找到了些许挖井的门道和诀窍,几天下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有了水,焦渴的心也滋润了。这时候,我又盘算着为自己家挖井了。也是选好了井址,我就慢慢地挖了起来,等挖到一人深的时候,我在下面挖着,妻子就用辘轳在上面拔着,一上一下传递着挖井的信心,越往下挖就越有希望,干起来就越有劲。那时候,井下小镢铁掀铲,井上一圈一圈辘轳转,小院里荡起了“吱扭、吱扭”的辘轳声,也引来东邻西舍的探头探脑地往井下看。他们起初还怀疑,我这玩“二杆子”(枪杆子、笔杆子)的手,能挖出井来?等挖的越来越深了,渐渐消除了他们的疑虑。

当挖到十几米深的时候,终于挖出水来了,我接着在井下喊出了声音,如释重负,酣畅淋漓,仿佛干成了一件大事,放了鞭炮庆贺。

那段等待分配工作闲下来的日子,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驿站,在这个驿站中,有感慨,有顿悟。现在想来,那时有大闲,也有大干;有辛苦,也有甘甜。生命中就是这样跌宕起伏才有意义,才会有人生的多姿多彩,壮阔波澜。生活中有了这些佐料的点缀,才有味道、乐趣和咸淡。否则,太闲了,无聊;太累了,无趣。生活中,需要有忙有闲,这才是我们永远追逐的美好的明天。挖井,给了我深深的启示,也给了我生活的充实,还给了我一种成就感。挖井,有底气,挖井的日子虽苦虽累,却值得深思和回味。

那段等待分配工作闲下来的日子,我还协助村里办理居民身份证填表,闲下来的日子又有了闪光点,我还浇地、锄地、忙家务,工作之后才觉出那也是生活中的浪漫。

挖井后不久,我就上班了,一直几十年过去,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体验挖井了。时间长了,还真怀念那段不寻常的日子。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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