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顶皮帽子来话就长了。当年,我的一个邻居,按辈分我应叫他四爷爷,他在大连一家造船厂工作,曾因犯了什么错误被下放回家劳动,我对他也就熟络起来,他总爱叫着我的乳名,显得格外热情。我也是“四爷爷、四爷爷”地叫着他。
后来,他的问题平反了,他高高兴兴地返回原厂上班了,每隔一年、两年才能回来一趟,因与我家的关系甚好,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到我家里看一看,坐一坐。他见了我还会叫着我的乳名说:“又长高了、又长高了。”我也会像以前那样亲切地叫着他:“四爷爷。”他总会高兴得露出金牙来应答着,在离开我家的时候,总会对我说:“我给你捎顶草绿色的皮帽子。”
我听了他的话欣喜若狂,“四爷爷”叫得更亲热了。因为那时只能在寒冷的东北地区才有皮帽子,在内地很难买到。再说,那时农村还很贫穷,买顶皮帽子就算奢侈品了。“四爷爷”的话惹我高兴了好一阵子,在我脑子里时常描绘着“草绿色皮帽子”的模样,我还常常在祖母、父母身边念叨着:“俺四爷爷说再回来的时候,给我捎顶草绿色的皮帽子。”母亲就对我说:“人家不过那么说说,你还当真了?”母亲的话一下子打下了我的兴趣,不过,我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的心态,对草绿色皮帽子抱有很大希望,特别钟情于那“草绿色”,始终记着“草绿色”,直到现在。
儿时的向往总是天真烂漫的,喜欢的物件总想尽快得到。于是,我就常常盼着邻居“四爷爷”回来。一个飞雪飘舞、临近春节的时节,“四爷爷”终于回来了,见了我还是那么叫着我的乳名,我还是亲切地叫着他“四爷爷”,可“四爷爷”两手空空,也没有提“草绿色皮帽子”的事。我以为“四爷爷”忘了,就把希望留在下一回吧;邻居“四爷爷”又回来了,还是两手空空,还是没提“草绿色皮帽子”皮帽子的事;邻居“四爷爷”又回来了……
我已把“草绿色皮帽子”的事当成了泡影,因为我已对“四爷爷”失去了信任。自此以后,我不再奢望那“草绿色皮帽子”了,即使那喜人的“草绿色”在我心目中也暗淡下来。
又是一个冬季的一天,父亲从外急匆匆地走进家门,父亲手里忽闪忽闪地提着东西,我仔细一看,是皮帽子,而且正是“草绿色皮帽子”,给我带来了意外惊喜,我高兴极了。我急忙接过来,戴到头上一试,非常暖和。再摘下来,仔细地端详着草绿色的皮帽子,呵,真好看!草绿色真是新鲜,两边还有帽搭子,热了可收起来,冷了可放下来,还有棕色的皮毛,正好遮挡着耳朵、脖子,戴着真舒服,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是父亲给我带来的意外之喜。其实,父亲对我喜欢“草绿色皮帽子”的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在邻居“四爷爷”捎皮帽子无望的情况下,他就开始想法买皮帽子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托谁给我买的皮帽子。邻居“四爷爷”对我许诺了许多次,也没有给我捎回皮帽子,而父亲只字未提,却给我买回了心爱的皮帽子,从这里我隐隐感到了父爱的伟大。
买回皮帽子的当天,我就戴上了,小伙伴们见了,都问是谁给买的?我就说是我爸爸给买的,有的还抢过去戴着试试,摸着皮帽子上的毛说,皮帽子就是暖和。他们都很羡慕我买的皮帽子,更羡慕我有个好爸爸。因那时皮帽子不好买,即使好买,许多家庭也不舍得买,就为这,我非常感激父亲。
从此,我戴着这顶皮帽子上初中、高中、进工厂,直到应征入伍。戴着它顶风雪、冒严寒,不惧怕,皮帽子为我遮风、挡雪、御寒,感到头上热乎乎的。不,它暖在我心里。这是在严寒的冬天里,父亲用博大的爱温暖了我的心。
我参军后就一直再没见到那顶“草绿色皮帽子”,这并不太重要,因为它已装在了我的心里。一顶皮帽子,看起来并不重要,可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就显得很重要,再上升到情感的高度,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它伴我度过了三四个冬季,温暖了三四个冬季,让我在一个个彻骨寒冬里感受到特别的温暖。
如今,那顶草绿色皮帽子已离开我近四十年了,我仍记忆犹新,如在眼前。因为,它寄托着父亲和我的感情,寄托着伟大的父爱。我要时时记住它,直到永远。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