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蚊子

人在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思考往事，有些事忽然间就会涌入脑际，不由你不想，待细细琢磨起来，还有点探寻的行为。今天，我在不经意间想起了呛蚊子，这可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的一段抹不去的记忆。现在的年轻人大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把它写出来，让文字见证着那一段历史。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农村，雨水频仍，村子里随处可见积的小水湾，时间长了便生异味，易招蚊虫之类的，也适宜其生长。因而每到夏天，尤其是憋闷天气，天气越热，越憋闷，蚊子就越爱来凑热闹，特别多，来回“嗡嗡”地叫个不停。印象中那时候乡村少有灭蚊子药，有的自己勾兑了农药装进小喷雾器里打，因蚊子太多，打少了不管用，打多了还药人。所以，一家大人孩子要想避免蚊子骚扰、叮咬，睡个安稳觉，除了在闷热的炕上或床上再挂上蚊帐外，最管用的方法就是用艾草绳（老家叫蒿子绳）呛蚊子，老家曾流传着：“拧根蒿子绳，一夏远蚊虫。”的说法。

从记事起，我就知道了用艾草绳能呛蚊子，却至今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明白人发明的，它究竟为什么能呛蚊子，这都是让蚊子咬逼出来的办法。这些事也曾触发了儿时的好奇心，觉得这蒿子绳为什么光呛蚊子不呛人，还散发着好闻的香气？看来世上之物，真是一物降一物。即便随之长大，也只了解艾草是一种特殊植物，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众乡亲也如我等一般，只知道能呛蚊子，而不知道为什么能呛蚊子，也没有闲心、闲工夫去深究它。不过，还是琢磨出了晒干的艾草点着不会灭、不熏人、有香气、还能呛蚊子的特点，用来驱蚊、灭虫，一直延续了不知多少年。

艾草生长于山里、坡里，老家的山坡里生长着许多艾草，这是大自然的馈赠。记得儿时每年的端午节可热闹了，小伙伴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块，成群结队地到山上、坡地里采艾草，一路兴高采烈，闹着玩着就到了坡地里，各自分头就忙活起来了。采回了艾草，拿出一部分放到门楼上驱蚊虫，剩下的就放到天井里晒干，拧成一根根艾草绳挂起来，好呛蚊子。恰恰每年到了艾草晒干拧成艾草绳了，蚊子也就找上门来了，且越来越多，艾草绳也就正好用上了，看来这艾草来到世上是专门来呛蚊子的。

儿时每年除端午外，也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到坡地里采艾草，那时不单单是为了呛蚊子，也图个热闹。嘻嘻哈哈地到坡里去了，采足了艾草，再嘻嘻哈哈地赶回来，收获了艾草，也收获了好心情。我每次采回艾草都交给祖母，上了年纪的祖母深知艾草的用处，觉得孙子从坡地里采回来不容易，十分爱惜，放到天井里或大街上一遍遍翻晒，看着晒得差不多了，她便提着马扎子坐到艾草跟前，顺手拿起两把艾草来打个结，再左一把、右一把地拧辫起来，看着祖母拧辫艾草，真像给她的孙女们梳辫子，是一种享受，一会儿工夫，就梳辫成一根根又粗又长的艾草绳子，大蛇一样地卧着或弯曲着，然后再整齐地挂在西厢房的墙上，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工艺品呢。

有了艾草绳，就基本不怕蚊子咬了。不过，夏夜漫漫，为了节约艾草绳，也不是每晚都要呛蚊子的，只是到了天气憋闷、蚊子多的傍晚掌灯时分，母亲见我们到大街上乘凉去了，就会扯下一根艾草绳放到堂屋的中间点燃，将房门全部打开，确证艾草烟都能通过去。晒干的艾草绳很好点燃，点上艾草绳不一会工夫，就见一股股袅袅白烟升腾，很快就会像串门一样走进各个房间。虽没有明火，但暗火却着得很细、很透，一般不会熄灭，慢慢地熏着蚊子。蚊子的嗅觉很灵敏，闻着艾草烟味，熏得“嗡嗡”地纷纷往外飞，个别逗留在屋里还想伺机咬人的蚊子，不是呛死了，就是熏昏了。自身都不保了，哪还有咬人之力？

儿时和弟弟睡在与堂屋隔着一间的套间里，艾草烟往那走的不是很通畅，冒过去的艾草烟少，不足以呛蚊子，不是呛不死，就是呛不走，暂躲到门后、墙角，待人回屋便开始咬人，这呛的半死不活的蚊子，“嗡嗡”地叫着咬起人来更厉害。母亲听说后，再到呛蚊子时，就在我和弟弟那间炕旮旯或门后里单独点上一根或半根艾草绳，这回的蚊子不是呛死了，就是呛跑了，反正听不见“嗡嗡”叫着咬人的了。

儿时很信服艾草绳的功效，我视它强于蚊帐。因为那时到了酷暑难耐的夏夜，没有电风扇和其它制冷设备，挂着蚊帐又增添了一层热度，更感到浑身燥热得受不了，这时的我往往会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撩起蚊帐，点起艾草绳，闻着艾草香，我心里就不慌了，一会儿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现在每每想起，艾草绳曾伴我度过漫漫夏夜，护佑着我们的健康、睡眠是有功的。

写着呛蚊子的事，我很自然地就想起了一段采艾草惊险经历:记得那时也就十一二岁，我和邻居大我一岁的小伙伴到一个叫庙山的地方采艾草。我俩那时都是用手捋艾草，我便选择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捋艾草，艾草密集密集地围着这块几平方的大石头。捋着捋着，突然，我右手指感到触摸到了大石头缝里不知什么柔软的东西，定睛一看，黑底红花，我不由地惊叫了一声：“蛇！”不远处的小伙伴一听，奔了过来，蛇经触摸并听到惊叫声，爬了出来，朝着我俩就翘起头来。说实话，我初见这一米多长的大蛇确实有点害怕，此时若不打它，怕让它伤着，小伙伴接着喊：打。我也就不管不顾了，我俩迅速捡着石块、砖块朝它“七寸”扔去，那么大的蛇也经不住两个孩子的乱石击打，由初始的凶猛，渐渐软了下来，最后，被我俩打死在它的老窝旁边。这段触目惊心的经历使我时常想起，我在想，都说蚊虫远离艾草，为什么那条蛇却偏偏守在艾草的旁边？这不符合常理，也可能这鲜活的艾草香味不足以熏走那条大蛇，也许它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有艾草遮挡着更安全。

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段不寻常的经历并不是一件坏事，它对我的成长影响很大，因为那时毕竟太小，经历这样的险情需要勇气，那段历险经历，树立起了我的信心和勇气。长大成人后，我都佩服儿时的勇气，后来发生过许多事情，我大都把它与这段经历作对比，儿时尚有如此勇气，成人怎么能被困难吓倒呢？无形中徒增了信心和勇气，什么事也就不在话下了。即使现在，我也惊恐又感恩那段经历，那也许是生活对我的赏赐，磨砺了儿时的我，警醒了后来的我；我也感佩自己当时的决定、胆量和勇气，这件事对我今生都有意义。

呛蚊子，是时代的一个小插曲，也是所有经历过的人挥之不去的人生记忆。这段经历至于我，非常深刻，直抵心灵，现从脑海深处流泻到文字里，慢慢咀嚼，也还蛮有意思。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