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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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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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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民谣

前几日同家乡几位要好的文友闲聊,聊着、聊着就聊起家乡的民谣来,顿觉情趣盎然,一下子扯出了民谣的话头,一人乘兴开了头,众人助兴接上茬,你一句,我一句,气氛瞬间就活跃起来,小小的氛围里就洋溢出家乡的一种厚重文化底蕴。

兴起于家乡并曾一度盛行家乡的民谣,字里行间都蕴含着家乡的特色、文化、故事,幽默、诙谐、风趣,押韵合辙,慢慢吟咏,朗朗上口,细细咀嚼,回味无穷。家乡民谣兴于家乡而用于家乡,一度成为一种哄孩子玩耍、吊大人胃口、妇孺皆知、老少皆宜的民间文化,虽说登不了大雅之堂,但也演绎成一种乡村野趣,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广为传诵的笑料,加之用其串起、勾起家乡趣闻轶事,丰富了民间文化生活,富有家乡生活况味。

从记事起,家乡民谣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因为实用,大人们常用它来哄教孩子们听话;因为顺口,随之渐长的孩子们也就能记下来。记得儿时哭的时候,都习惯说肚子痛,也就自然编出了一种“对症下药”的民谣:“肚子疼,找老邓。老邓没在家,找三疤,三疤在家磨刀子,吓得小孩儿好好的。”那时在大街小巷经常会听到这句民谣,也见到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一听到这句民谣,哭声就会嘎然而止,并赶紧往大人们身后躲藏,真是“灵丹妙药”,可见民谣的实用功力。

记得儿时有一首耳熟能详的民谣:“小老鼠,上窗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妈妈,叫不来,大哥、二哥背下来。”祖母也常对我和弟弟妹妹讲这首民谣,她每每坐炕头上讲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紧盯着北窗台上的小油缸。心想,小老鼠可能就是爬到北窗台上偷油吃下不来的,于是乎,那窄窄的北窗台、沾满了花生油的小油缸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祖母可谓是一位民谣传播高手,大字不识的她却能对大多民谣背得滚瓜烂熟,对有些民谣还能瞬间随口改变,那时听起来觉得很好听,挺有趣。情趣促使着我不断地听祖母讲民谣,无论在窗台下、炕角落、炕旮旯,还是在天井里、大街上,都听过祖母讲民谣。

在炕头上常听到祖母对妹妹们念叨的民谣是:“扁嘴芽,红根根,姥娘教俺引针针。引不上,姥娘打俺两柱棒。上南园,哭一场,哭得泪痕莫时长,回来还是叫姥娘。姥娘给俺饽饽吃,舅母给俺把粉搽。一搽搽到十七八,把个闺女给谁家?给了东庄老马家。马来驮,驴来将,绸子花鞋七八双。公一双,婆一双,留着这双给大娘。大娘正好在门外,拿着花鞋遛街卖。一卖卖了七八块,买俩包子哄老婆孩,老婆孩子不愿要,一下打在南湾里。南湾一条龙,吓得上了城。城里有大官,吓得上了天。天上一把火,吓得上了坡。坡里一只兔,吓得掉了裤。”祖母讲的这首民谣在家乡流传很广,很有教育意义,那时大多都能背熟。因句子太长,现在只有慢慢回忆,才能勉强记下来。慢慢咀嚼,浮现在眼前的是童真和欢乐。

祖母在炕旮旯里常讲的民谣是:“小老鼠,叽嘎叽,门掩后里唱大戏。搬它姑,搬它姨,搬它姥娘来听戏。”儿时听着民谣,两眼就会不自觉地注视着门后面,心想,这么个小地方怎么能唱戏、听戏?带着这个疑问和乐趣渐渐长大,把这首民谣也长进了脑海里。

那时还听到贬斥不孝之子的民谣:“山老鸹,脖儿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沟里,把爹背到河沿上。关着门,堵着窗,呼噜呼噜喝面汤。”这首民谣很有现实意义,祖母经常把村子里那些不孝顺的儿子比作“山老鸹”,没娶媳妇前看着挺好的,等到娶上了媳妇,就忘爹娘了。祖母有时一边说着,一边问着绕膝而坐的我:“你将来不会忘了爹娘吧?”我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

在天井里我也经常听祖母讲民谣,一首《小白鸡儿上草垛》让我至今难忘:“小白鸡儿,上草垛,伸伸腿儿,不暖和,俺娘不给俺说老婆。”有时祖母恰借上了草垛的小白鸡儿说事儿,陡增了民谣的情趣,脑海里便浮现出草垛上小白鸡儿的灵动画面。

祖母坐在街门外倒置的破损堆臼上常给我说的民谣是:“疤疤眼儿,去赶集,买了萝卜当了梨,咬一口,齁辣的,回去换了个带把儿的。”现在想来,更觉滋味深长。

记得母亲也经常对我和弟弟妹妹讲民谣,母亲常扯着我们的小手,嘴里笑着说:“割锯,扯锯,割倒姥娘大槐树。姥娘捞干饭,舅母熬鲅鱼,撑个小孩儿老大驴。”那时想的是姥娘的干饭,想的是舅母的鲅鱼,我曾天真地问母亲:“舅母什么时候熬鲅鱼啊?”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直到吃了舅母熬的鲅鱼后,这才放下了那颗稚嫩的心。现在想的是母亲扯着小手的感觉,真好啊!真想回到童年那美好时光。我和弟弟妹妹相继成家后,母亲又扯着孙子、孙女、外甥女的小手,“割锯,扯锯……”那时我曾在天井的葡萄架下看到这一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及至上学后,我听到的民谣是:“一二一,爸爸领我上街里,买书包,买铅笔,到了学校考第一。”这首民谣是一种无形的动力,曾激励着多少童年伙伴不断进取,取得了优异成绩,为人生之路铺好了发展基石。

记得十几岁时,邻居在县城里有一个亲戚家的女儿叫刘燕,年龄大约比我小一二岁,长得白皙漂亮,活泼开朗,与乡村姑娘形成了鲜明对比,令几多乡村少年大饱了眼福。刘燕姑娘放假后到亲戚家住几天,城里姑娘见过世面,不扭捏,见面自来熟,一见面就和我们一起玩耍、游戏,还给我们带来了小城里的儿歌:“咚不隆咚锵,我叫李修阳。鬼子来抓我,我就爬东墙,东墙有大炮,我就下地道,地道有块纸,我就拉泡屎。”那时,从这个美丽大方的姑娘口中说出的普通话,是那么悦耳,直听得我和小伙伴们一愣愣的,这又使我们大饱了口福。于是乎,我们就跟着她学了起来,几遍下来,也都会了,几天后,刘燕恋恋不舍地回了城,留下了这段歌谣,在小伙伴中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几乎都能背熟了,变成了当地的民谣。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刘燕姑娘的音容笑貌早已记不清了,而她带来的歌谣却清晰如昨,这是小城传递给乡村的美丽歌谣。

民谣生于乡村,也在乡村传诵。过去,常会听到美丽动听的民谣。譬如:“小棒儿棒儿,赶南庄儿。买波菜,馇成汤,喝一口,喷喷香。不喝不喝又舀上。撑个小肚儿乱逛荡,逛荡逛荡乱逛荡。”道出了现实生活中的情趣。还听到:“老头上山去拾草,一拾拾了个大棉袄。穿着吧,虱子咬。撂了吧,可惜了。”这也是来自生活中的幽默。还听到抗战时期传承下来的:“日本鬼儿,喝凉水儿,打了坛子赔了本儿;坐汽车,甩轱轮儿;坐飞机,掉翅儿;坐轮船,沉了底儿;到了这里挨枪子儿。”那时光觉得好听,现在暗自敬佩创作者的才能。儿时还听老人们常念叨:“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簸萁,到老够过的。”常见人伸出双手端详着指头肚上的“斗”和“簸萁”,民谣丰富了百姓生活。还有村子里代代传诵的一句独特民谣:“长岭对石山,辈辈出状元。”虽说不是人人能当上状元,况且现在的社会制度也改变了,但这句民谣却激励着一代代家乡人迈向更高、更远,许多人还在老家的“状元石”下为子孙后代刻下名字,期待美好的前程……

家乡的民谣好而多,家乡的民谣寓真情。我是从小听着、说着家乡的民谣长大的,已在我脑海深处一串接一串,即使三天三夜说不尽、道不完,每每想起,还会激起感情的波澜……

家乡的民谣,是家乡广袤田野里盛开的一朵奇葩之花,它盛开出家乡底色、时代特色,将永远盛开下去,盛开在家乡人民心中。

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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