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起这个题目?因为写的都是过去在工厂里的生活琐事,加之这个企业已不复存在了,就不妨称为工厂旧事吧。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写工厂的事,因了过去总是鄙视这段低调生活的经历,怕说出来让别人笑话,总是不愿提起它。前些年,在一次外出采风活动中,和平度籍省知名作家谢维衡老师一起攀谈起来,他说曾在棉油厂干过,我说也在棉油厂干过,再深一拉,还是在同一厂里,只是相差十年八载。我紧接着又说,莫言也在棉油厂干过,曾在邻县高密棉油厂。都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经历。我想,大作家们都干过与我相同的工作,写真实的生活经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我还怕什么?也就写了起来。
工厂,是一个重要的组词,《辞海》中简单解释为:“直接从事工业生产活动的经济单位”,言简意赅,似乎有些笼统。而由字面延伸出来的实体却是庞大的,也是可触摸到的。单说我国,它横亘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不知有多少家工厂,更不知有多少个偌大的厂房,在这大大小小的厂房里,且都奔忙着数量可观的员工。无论在《辞海》、《词典》里,还是共和国纪实档案里,工厂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名词。
工厂虽说因工作性质所特殊相对闭塞些,但也不是像密闭在容器里,高高的围墙内也不只是隆隆的机器、高阔的厂房,里面还聚集着一群群鲜活的人,发生着一个个人世间至情故事,演绎着时代变迁,承载着喜怒哀乐。大凡经历过工厂生活的人,他在工厂的那段经历就占据了整个人生的重要一部分,不可或缺,弥足珍贵,这是人生中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回首往事的时候,工厂里的生活经历常常就会不自觉的涌入脑际,甚至可写成一部部大大小小的书,不能轻易漏掉。
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进工厂的。那时候,我刚刚高中毕业,眼见着祖辈、父辈们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艰苦重复生活,我替他们感到压抑、憋屈。他们自己也常喊冤叫屈,在生活的艰苦和干活的劳累中,我常听他们无奈地说:“庄户孙,庄户孙,辈輩不断根。”说过这话后,心里不知憋着多少酸楚。也常听他们艳羡地夸耀别人:“你看看人家某某的儿子考学走了,这回不用拉弯弯锄钩子了。”“听说某某家的儿子在部队提干了,真有出息!”“某某家的闺女顶替接班了,离开了这不稀罕人的庄户地。”他们还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认为当时这句话就是说给我听的,在旁敲侧击。说实话,我原本就不愿在农村这片“广阔天地里”干一辈子,经常听着他们的议论后,就更不愿待在农村了。人常说“鲤鱼跳龙门”,而我那时没想那么好,只一心想跳出农门就行了。
可在过去那贫穷落后的年代里,越是贫穷,农村人就越走不出去,想离开农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真是难于上青天。而一旦因什么机缘离开了农村,真就修了八辈子福了,真就羡慕煞个人。当时农村孩子的出路只有:考学、接班、当兵。考学?当年考学只有百分之二的几率,我当年高考失利后,本想回校复读,跟父母商量时,母亲说,回去复习也不一定怎样,还不如找个临时工慢慢干好了转正。听了母亲一番话,我便打消了复读的念头;接班?父亲在农村大半辈子,母亲脱离农村后好不容易转成了“非农户口”,却在生活困难那几年又回了农村,因自己主动辞职的,接班根本没有戏;当兵?对此时的我而言,是唯一的出路,没有多选题。可当时还不到征兵时间,这时候,社员们都瞅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大青年不到生产队里劳动,就说闲话。队长更清楚,直接跟我父亲说,让我过几天就到生产队里干活,遮遮人眼。正在我准备先到生产队干一阵子再去当兵的节骨眼上,“平度第三棉油厂”派两人到村里招临时工,一人姓侯,一人姓郭。姓郭的就是我舅母的亲侄,这时爱张罗的舅母就催促我说:“棉花加工厂招人,快报名吧,俺娘家侄宝生就在那里干得挺好的,他这回来招工,就在大队办公室里。”于是我就去报了名。
不过,大集体时代控制男劳力相当严,真像“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使出去干个临时工,生产队里也不肯放,有人曾托闯外的亲戚在外找好了地方,嚷嚷了多少年也没不去。要想出去,就得有比生产队长更大的官说话才行。生产队长可能碍于我大舅当书记的面子,加之我毕业后也没到生产队报到,这样瞒天过海,生产队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妥协了。最终达成了口头协议:要我每月向生产队交15元钱,买整劳力工分。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只要能出去就行。就这样,我到工厂里报到了。
我去报到的那家工厂距市区二十公里,离我老家三十公里。报到当天,我和村里其他两人骑上自行车,带上铺盖卷,一路打听着,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厂里。接待我们的是厂部文书,从里屋走出来一位高个子的领导模样的人,说“莱阳腔”很地道,也很亲切,问这问那,说这说那,并说他女儿就在我上高中的附近医院上班。后来才知,和我拉得这么亲近的就是厂长,他叫郭殿璞。
报到后,分了宿舍。听先报到的工友、舍友说,在棉花旺季,厂里光招收季节工就近300人,统统安排居住在这很长一溜略显旧态的灰砖灰瓦的平房里,有三间通的,有两间通的,都是睡通铺。
安顿下来后,我找新鲜似的绕着厂区周遭转了一圈。第一印象还不错,宽阔的厂区,高大的厂房,很像个工厂的样子。似乎厂里管理也很清晰,分生产股、业务股、财务股、棉检股、供销股。生产股所辖锯齿、皮辊、脱绒、榨油、车床烘炉等车间;业务股负责籽棉收购储放、杠力、卫生、警卫、车辆等工作;财务股负责财务管理、棉检股负责籽棉、纯棉、棉籽检验,这两个股很专业。供销股的职能已记不太清了。这样,整个工厂形成了“一条龙”的管理模式,从收购棉花,到锯齿、皮辊车间加工,再到脱绒车间脱绒,最终到榨油车间榨油,一环扣一环。
我被分配到了六七十号人的锯齿车间,每天工作两班倒,工作时间长达十至十一个小时。每班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两个保全工、两个动力工。其余的就是按电钮的、打棉花包的、看棉花运送机的,喂棉花的、推棉籽的。我干了不长时间就当了保全工,也使别人羡慕、嫉妒,但不知恨不恨。有人就问我托的什么关系、什么门子?我一概不知,也不好回答,心里却美滋滋的。
工厂的生活是张弛有度的。真像伟人说的那句话“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上班时,工人都身穿工作服,头戴工作帽,嘴上戴口罩,有些工序还要戴上套袖。工人一旦进入了车间就如同临阵作战的士兵一样,因玩机器就像玩虎一样,弄不好就要被它咬着,影响到既有自身安全,还有工厂的效益。那时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国家的分配原则在这里落实到了极致。两个班是按工作量计酬的,比着干,争着干,之前我还曾未见过这么卖力的。因为直接涉及到员工工资,大伙都在关心这件事,都很关注车间里的小黑板,那个看不起眼的小黑板上记着上一班的工作量,醒目的打包数和棉产值就是工作的基数,就是工作的号令,奋进的力量,一个个员工看着醒目的数字一如看到了钱,瞪圆了眼,争红了眼,一上班都铆足了劲,暗暗发誓要超过上一班。那时也不用领导打气,同事间就互相督促着了,那种氛围就是积极向上的,无形中就增添了力量。
车间里的每道工序都是重要的一环,每个人如同机器上的每个螺丝一样,只有都拧紧了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拧成一股劲,才能出效益。也像上紧了的发条,工作是紧张有序的。那时的整个车间处处呈现着一派繁忙的景象,喂棉花的工序是清一色的女工,姑娘们或站、或蹲、或坐在棉花堆里,漂亮的外表已吞没在棉花堆里,淹没在灰色肥大的工作服里。在车间里,她们隐匿了许多女性的美丽,张扬着员工的气质,大都不太讲究自己的服饰和修饰,而追求的是班组的效益,那就是自己最大的福利,就是最大的动能。
她们面对着的是偌大的鼓风机管道口,就像一只巨大老虎的虎口一样,不停地吞噬着白花花的棉花,“老虎”只有吃进去才能出效益,它的胃口说不上有多大,只要好好“喂”,几乎没有吃饱的时候,除非一下子喂得多了,把它撑坏了,才“噎”住了,暂时吃不进了。这时候就得赶紧叫停,疏通好管道,否则将影响到整个班组的效益。因而细心的女工们摸索出了喂花的规律,“喂”得多了堵,少了不够口,那就根据“老虎”的食量,不停地用杈、用手翻扬、输送着棉花,欢快地翻扬着白白的棉花,就像大海里翻腾的浪花一样,浪里白花,汹涌澎湃。
下一道工序就是我和一位姓董的大姐操作的两台机器,大姐操作着左面那台,我操作着右面那台。这是两台将棉花的棉籽分离开来的机器,在当时全市七家棉油厂中属最先进的,密密的锯齿一如一颗颗犀利的牙齿一样,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咬扯着棉花,分离出棉籽。一个临时工能操作着这样的设备,内心里也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我也曾暗下决心要当好保全工。
在我左面的大姐大我十岁左右,是一名老保全工了,她操作起来娴熟、稳健,潇洒自如。而我起初一点不懂,一招一式都跟着她学,好处我的模仿能力还可以,只是有点过火。我见她坐着的时候,就坐着;见她站起来的时候就站起来,这样弄得她反而怪不好意思的。她就告诉我:“小乔,其实看这种设备也不难,只要看着别堵了、别空了就行,看着有点堵了,就挂高档上,有点空了就挂低档上。”噢,这下我恍然大悟,一般挂到高档上,这样效益高,不堵设备,除非棉花少了、空了,我才挂到低档上。再也就起坐自然,操作自如了,并细细观察着设备运行的规律,轻松自如地操作着,有时我还绕到周边溜达溜达,俨然一个操作多年的老师傅的样子。你还别说,操作熟练了以后,班组效益大增,远远超出了二班,领导和同事都在夸我,因为当月拿到手的票子多了。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只是起了一个关键作用,这是大伙共同操作顺畅的结果。
运送棉花的工序,一个女同事站在高高的车间平台上,不停地操作着运送机,见有点堵,她就挥挥手,我就减档或拉下手柄,台上台下真像是节目的“互动”,配合的很默契,为的是出效益。
打包的那道工序有六名男工,打包机两边分别站立着两名男工,细心地观察着打包机的升降,待降到一定程度,就迅速地穿铁丝,用钳子把做好铁丝扣,打包打得快,也会出效益。打包的紧张时候,他们也都招呼着:“瞪起眼来,快点、快点”,打包机旁就响起了号子声;不紧张的时候,他们也会闲中取乐,在打包机周围说笑着,有时还互相开个玩笑,都是年轻人吗。那时的光景,真是:累,并快乐着。
下班后,我们都顶着一头、带着一身棉花绒回到宿舍,再从宿舍里带上脸盆、肥皂、毛巾、换洗的衣服,直奔厂里洗澡堂,热气腾腾的洗澡堂在热情地迎接我们,洗澡堂里气雾缭绕,雾蒙蒙的,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闻惯了的熟悉的味道,我们一个个“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服,如同下饺子一样,一个个跳进热的有点烫的水里,洗澡堂里时而说笑,时而高叫,又成了欢乐的海洋。待洗好、冲好,毛巾搭到脖子上,一手端起脸盆,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到宿舍。
那时的宿舍都是用砖和水泥垒的一溜通铺,一间宿舍里头朝外并排摆着十几个脑袋,大都是一个车间的同事,只是有不一个班的。到了上下班时可就热闹了,上班的下了班,接班的还没走,这时的脚步声、穿脱衣服的窸窣声、饭盆的叮当声、说笑声,演奏起了集体宿舍的大合唱。
工厂里的集体生活也是蛮有意思的,同事间也想缓缓紧张劲,解解闷。饭前饭后,班前班后,互相开开玩笑取取乐,讲讲故事解解闷,胡打胡闹开开心,生活也是过得有滋有味,有情有趣。最有意思的当属说笑话、开玩笑了,那时还没有现在这种黄段子,只是些带黄的故事,大都青年人愿意听的,情节很刺激。那时候,宿舍里有两个讲故事的高手,其中一个是门村街上姓兰的,脑子里装得故事多,嘴巴又巧舌如簧,另一个记不清了,也很能说。他俩讲故事都是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古代的,现代的,城市的,乡间的,还有自己村子里的,清的,浑的,张口就来,出口成章,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看样子,就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他俩讲故事有一个共同特点,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自己却一点都不笑,而且从不像某新闻节目主持人那样说话打“卡”,他俩那是肚里有“货”,从来不“卡”。
都说莫言是会讲故事的人,他是不是也在棉油加工厂工作那段时间学的?我估计,最少是学了一部分。我说的那两个会讲故事的同事与莫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会写罢了。他俩能讲故事的天分真是了得,讲得让你白天笑得肚子痛,晚上睡觉的时候睡不着,上班的时候误了点,吃饭的时候笑喷了,有个姓王的同事常常被故事逗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些故事一如烹调中的“油盐酱醋”一样,是用来增添味道的,有了它们格外出味。讲故事也给工作之余带来了无穷乐趣,逗得同事们整天乐呵呵的,闭不拢嘴。我至今仍记得那两个同事讲起故事来的动作、表情,精彩的故事内容清晰如昨。
同一宿舍里还传说着一个个真实的故事,记得印象特别深的一件事,是说同宿舍二班一个姓窦的同事,下了班就急急忙忙去洗澡,到了雾蒙蒙的澡堂,就一头闯了进去,结果脱光了正在洗澡的女工们“啊,啊”地叫了起来,年龄小的就赶紧遮挡着、躲避着,年龄大的女工一边骂着、嘟哝着,一边往外撵着,把这个姓窦的同事撵出了女澡堂。消息不胫而走,洗澡回来,就开始传这个真实的如玩笑一样的故事,有人还打趣地问小窦:“你进去看到了什么?”小窦鼓起勇气才说了一句:“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这个故事一直传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大半个厂子的人都知道了,那段时间,小窦确实有点抬不起头来。
有些同事下班回来的说笑声就是我们上班的“定时钟”,把我们唤醒的同时也带来了几多欢乐,带来了班上多彩的故事。“今天我们班上又来了个漂亮嫚,瓜子脸,大眼睛,尤其笑起来更迷人。”有的同事紧接着补充说:“她俩眼像是会说话,看着你就像有故事。”直听得有些青年小伙心里痒痒的。有的同事还带回了班上男女打趣的事儿:“XXX真活泼可爱,你跟她怎么开玩笑也不恼,有时说过了头,她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我看XX跟XXX有戏,停机检修的时候,他俩总爱凑到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表现得很亲热,不一般。”还有的带回些工作的乐事:“这批棉花质量很好,产量又上去了,这班打了一百多个包。”“你们上班试试吧,保证也少不了。”同事下班回来,带回了些五花八门新鲜有趣想都想不到的趣事,注入了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我们是携着欢乐上班的。
宿舍里人多,接触的男女同事也多,了解的信息也多,大多都在品评着哪个女同事漂亮:“脱绒车间的王素慧很温柔,很漂亮。”“锯齿车间二班的小姜眼大,很活泼,工作也好,按电钮。”“我看小邵个高,皮肤好。”“小邵挺漂亮的,就是嘴大了点……”躺在宿舍睡不着的时候,听着同事们的议论也满有趣,那时的只言片语仍记忆犹新,仿佛回到了那欢乐的集体宿舍里。
因工作大都是两班倒,宿舍里始终有休息的,因而一溜宿舍门都一直敞开着,这可方便了我们这些爱串门的,到这个宿舍里坐坐,到那个宿舍里站站,到其他宿舍里拉拉呱,聊聊天,串门就跟进出自己宿舍一样,随便、方便,几天下来,这几十间男宿舍就串遍了,彼此间大致了解了,你知我姓乔,我知你姓王,还知他是城关,他是李园,他是门村街上的……随着串东屋,进西屋,越来越熟络起来,有时站在彼此的门口端着饭碗的时候也说着话,说话就和自己兄弟一样亲热、随便,你了解我,我了解你,都是一帮穷兄弟。和这帮穷兄弟中寻找到了情趣,收获了生活的乐趣。
那时在一溜十几个男宿舍里,都互相串门,认识了不少人,了解了不少事,期间耳闻目睹过不少新奇事。有一次,吃饭过后溜达到一号宿舍门前,只听里面“嗷嗷”地叫着,我推门进去一看,在两人能并行走开的过道里,身高马大的同事小滕一口咬着粗大的绳子头,绳的那头是两个男同事用力拽着,我当时就惊呆了,这不是开玩笑吗,牙的力量怎能拽过两个壮小伙?我为小滕担心,为他捏了一把汗,害怕把他的牙拽下来。后来证明,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只一瞬间,我从小滕有点涨红的脸上看出他在发力,对面似乎也在被动地加劲,不过绳子有点抖动,这时,只见小滕往左猛一摆头,就把那两个男同事拽了过来,围观的同事齐声叫好,我暗暗佩服小腾:身大力不亏,也慨叹:高手在民间啊!这次我们收获的是精彩,而两个男同事每人输掉的是五斤饭票,可能因小腾块大能吃,赌注就是饭票。前些年,我在朋友女儿的婚宴上见到了小滕,他也认出了我,他说,已从棉油厂调到土产公司工作多年,这时的小滕已变成了老滕,身体还是那么高大威猛。
宿舍隔着一溜办公室的前面就是篮球场,我们把工作的苦和累都释放到了这宽阔的篮球场上,在这里找到了乐子,也找到了打篮球的知音。茶余饭后,班前班后,我和同事们都兴致勃勃地活跃在篮球场上,篮球场成了我们邻里挥洒的娱乐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中锋老马,平时走路很悠闲,可到篮球场就不是平时的他了;大前锋刘跃进,平日里嘻嘻哈哈开玩笑,篮球却打得蛮认真啊!;还有那后卫老梁,动力工,不言语,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些都曾是我篮球场上的搭档,篮球场上打出了虎虎生气,篮球场下缔结了深深友谊。
在这里,还要写一写一个姓辛的工友,恕我忘记了他的名字,他是青岛下乡知青,也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我的同事,这个青岛小哥确实帅气,二十郎当岁,留着大背头,身穿喇叭裤,脚蹬黑皮鞋,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看就气度不凡,风度翩翩。我刚入厂时就惊讶,厂里竟有这么帅气的同事,一打听,原来是个下乡知青。再一打听,他还在我老家住过。我便回家问父母,母亲说:“是有一个姓辛的在咱村住过,叫辛崇敬,他当时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咱村劳动改造。”听了母亲的话,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我便和他拉起了近乎,也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小辛的到来,简直给厂里的小青年带来一场“革命”,留长发、穿喇叭裤的渐渐多起来,赶时髦的多了,自然生活就浪漫起来。
小辛的光亮远不止于此,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年轻姑娘的眼球,具有杀伤力。于是有人羡慕,有人等待,有人竟大胆尝试。就和我同车间姓李的女同事,长得很漂亮,也很活泼,她主动地向小辛进攻表白,真有点“凤求凰”的感觉,想凭自己的姿色打动小辛,那时经常在宿舍门口或从宿舍窗户就能看到,小李从我的宿舍前走过,走进了小辛的宿舍。那个年代能有这么大胆的举动,真是开放。不过,小辛作为一个下乡知青,不可能娶一个农村女子,他只是逢场作戏,看重的是小李的姿色和风流,这件事也就没有下文。
还有位李姓同事,个儿不高,说话温和,整天笑嘻嘻的,我进厂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对我们这些晚辈说话还很客气。接触时间长了,我也了解了他的一些经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一批知青下乡到老李的村子里,其中一个女青年年龄大了,以为回城无望了,看好了老李的稳重朴实,就嫁给了老李。过了几年后,她就开始嫌弃老李老实、没本事,整天和老李吵架,老李也没办法,后来跟别人跑了。记得当时我见了老李还问过他:“你真不简单,还能娶个女知青。”老李叹了口气说:“唉,那是中看不中用的。”还真像老李说的这样,只给老李留下了一双儿女,我觉得老李这人很可怜,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厂里还发生过一件件令我感动的故事,当我的右脚不慎削下脚指甲的时候,车间主任和同事搀扶着我,已近五十岁的李医生安慰着我,并细心为我治疗护理,使我感到了人间真情。
我还感受到了老厂长郭殿璞对我的谆谆教诲,热情鼓励,体验到张厂长的平易近人,低调做人风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有幸遇到了一位从部队转业来厂的年轻厂长,办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说话只讲5分钟,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他对我尤为关心,有几次到我的工作岗位指点迷津,积极培养我成长。当我提出想当兵时,这位热心厂长竟爽快地说:“热血青年就应该去当兵。”当时我真没想到,厂里的一把手能说这样的话,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员工送去当兵。现在想来,他是为了我的进步和发展。想到这,我更感激这位可敬可爱的姜厂长。
没事的时候,绕着厂区溜达,心情好极了,男同事看女同事是风景,女同事看男同事同样是风景。于是乎,厂区的路上,厂外的马路上处处可见男女同事的身影,呈现出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男女同事彼此都收获了好心情。
后来,我就参军了,回来后本打算回厂里去,拜访过去的老领导、看一看同甘共苦的同事。可不知什么时候,厂子宣布破产了,员工四处分散了。更巧合的是,在原来的厂址建起了一座大型变电站。作为一名供电人,我下乡到变电站的时候,那里就曾是我几十年前居住和为之奋斗的地方,变电站周围的柏油路,就曾是我几十年前骑着大金鹿在上面穿行的沙子路,曾勾起我多少回味和遐想……
工厂,那是我刚走上社会的温暖怀抱,是我心灵的港湾,也是我走向军营的演练场。我忘不了领导对我的培养,忘不了同事对我的关心,忘不了那片土地,忘不了那一座座厂房……现在原来红红火火的工厂不见了,原来朝夕相处的同事各奔东西。抚今追昔,我无比怀念当年的领导和同事,我更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