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不一定要经历什么样的年代,不一定要经历多少个年代。走着、走着就转了,走着、走着就变了,这是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必然,时代的转变。比如我所经历的骑自行车的年代,从逐步兴起、兴盛的年代到渐渐消退的年代,以至于渐行渐远。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时代特征和必然趋势,必定留下时代的影子和精彩的故事。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在莱州税务局工作的祖父给我家买了第一辆自行车,国防牌的,当时在自行车不太多的村子里很招人羡慕。从此以后,我便认识和熟悉了自行车,并常摇着自行车脚蹬玩,看着飞转的自行车轮,听着“沙沙”的美妙响声,是我童年的嗜好和憧憬。
随之渐渐长大,特别是到了十三四岁的光景,村子里有自行车的家庭就很多了,学骑自行车的越来越多,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也成了一种很热闹的光景。我就是在那个年代、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在很多学骑自行车和看热闹的人堆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是在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根长圆木头练习学会的,且磕磕绊绊的让大我几岁的女同伴笑过。不过,刚学会骑自行车不长时间,就接受了一项对我来说十分艰巨而紧张的任务,亲戚结婚,让我去带媳妇。提前好些日子我就感到心里老是沉甸甸的和忐忑不安,带着新媳妇是一般不能下车更不能摔倒的,为之抽空加练了几次。还好在近二里的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下握紧了车把,终于把媳妇带到了婆家,这才如释重负,把那颗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这件事之后以至于小学毕业,也只是骑着自行车在村里玩、到二十里内走亲戚,从没骑自行车到过远地方。
中学时光,开启了我骑自行车的远程时代,从此一发而不可收。那时候,学校常组织学生到公社、教改组参加会议,参加“红五卷”发行大型游行活动,大都让我参加,还每年几次参加中学生运动会,我都会骑上自行车,一路兴高采烈地参加各类会议、活动、体育比赛,自行车上承载着我的梦想和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也就是在中学时代,“恰同学少年”,有一天,祖母听说西邻居二十多岁的青年要到高密去卖大蒜,便对我说:“西屋XX想到高密去卖大蒜,你爸整天忙得没有时间去卖,放着都坏了,你快跟着去吧?”我一听,这是到高密啊,一个少年骑着自行车要走近一百里,到外县去卖蒜,万一走丢了怎么办?心里直跌谷。这时祖母又给我打气说:“没事,你路上一直紧跟着XX就行了,不管到哪里,嘴下面就是大道。”我一听,这才有点放心了。
就这样,我一路紧跟着邻居青年,从村子到七里河到平度城,出了平度城就一抹黑了。我只好紧跟着邻居青年又不能超过他,害怕迷路,一直若即若离。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莫言所在的“高密东北乡”,这是平度离高密最近的地方,那时候的莫言还不出名,至多刚刚当兵,要不就还没当兵呢,即便见着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俩到了那里就蹲到了村头上卖蒜。邻居家的大蒜管理得好,长得大,给钱少了不舍得卖;我家的大蒜管理没跟上,大蒜头长得很小,看着不起眼,与邻居的蒜比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加之我第一次卖东西,“三下五除二”就把带着不多的大蒜一扫而光,心里感到真痛快。这时候,我就或坐或蹲在那里,等啊等,邻居青年带的大蒜就是不见下货,我只好在那里干等着,要不也走不了,不知道路。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他这才全部彻底干净地卖完了。返回的路就熟了,顺利多了,那次骑自行车到高密卖大蒜,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莫言获诺奖后,印象就更深了,这都是骑自行车带来的收获。
那时的中学时代,是一个以玩为中心而“兼学别样”的时代,自行车就成了我和同学们的“腿”。那时候,我常和同学们利用星期天、节假日等时间,到公社驻地七里河联中参加很简单而又随意的篮球邀请赛。去的路上,一路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七里河联中的体育老师、篮球队员如何如何,憋足了劲想赢下来;返回的路上,有时高兴,有时懊丧,高兴时激情飞扬,交谈着打篮球时的趣闻;懊丧时只顾骑车,一句话不说,那是卯足了劲打下一场。中学时代骑自行车联络着打篮球真是一种少年的兴致和风采,现在想来,都要为之喝彩。
骑自行车寻访着打篮球还有意外的收获。一次,在打篮球返回的途中,在蟠桃高中篮球场看到了一场激烈的篮球赛正打得难解难分。我惊奇地发现,场上的两个篮球队员,不仅长得像,而且动作酷似,真是好看。不一会,旁边有人就说:“他俩就鞋能看出来,要不分辨不出来。”我这才恍然。这是比我高两级的一对孪生兄弟,不仅篮球打得好,学习也很好。这场篮球赛过去了许多年之后,我又与这对孪生兄弟在省委党校本科班相遇,都成了我的同学,无非一个胖点,一个瘦点,外人还很难分辨。出生大几个小时的叫滕俊国,小几个小时的叫滕俊庆。也正因为哥俊国大几个小时,每逢和和弟弟俊庆喝到酒兴正浓的时候,谈起服老不服老的话题,就会风趣幽默地说:“到我这个年纪试试吧。”就会引来满桌哄堂大笑。
还是在初中时代,每逢星期天休息时,常约五六个同学骑自行车上城玩耍,一出村口就一个个大撒把了(双手离开自行车把),且比试着谁骑得快,骑得好,不摔跤。到了一个叫“花园村”的东边沙子路上,就不比骑自行车的速度了,而比骑自行车的质量。看谁能骑着自行车速度最慢甚至静止不动而不倒;比试着谁能坐在自行车上两脚尖触地;比试着说能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弯腰捡拾起地上的小石头来,且看谁捡拾的最多……特别有兴味,至今难忘记。
高兴地玩完了这阵子,就赶紧往县城里赶。那时的县城不繁华,要玩的地方也就是灯光球场、电影院、图书馆、新华书店、百货大楼、高台阶,等等。骑自行车不一会就转了个遍。再骑着自行车赶往理发店、澡堂子。记得那时花上两元钱,理了发,洗了澡,还能躺倒单人床上睡一觉,便宜。回来后,还要在同学中炫耀一番,引逗得许多同学如此仿效,现在想想,也怪有意思的。
上高中后,我就大都骑着自行车上学了。那时候,看到个别吃国家粮的同学骑着崭新的“永久”“飞鸽”牌自行车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好生羡慕,自己再骑着那辆破旧的“大国防”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总是觉得比那些骑着名牌自行车的同学矮一头,这样,不觉渐渐地对那辆“大国防”自行车生厌了。虽说那时改革开放刚开了个好头,可农民还没有真正富裕起来,许多家庭还没有自行车,而我却有了换一辆新自行车的想法,不求“永久”“飞鸽”,这些牌子的自行车花钱太多,只要新买辆自行车就行。那时青岛自行车厂生产的“大金鹿”(都叫大金驴)牌自行车在我们胶东很畅销,但也很难买,都得托关系。在我的再三要求下,父亲委托我在乡供销社工作的堂叔买回了一辆“大金鹿”自行车,花了一百五十二块四,那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批发价。骑上锃亮的“大金鹿”上学可风光多了,可神奇了,那时虽比不上“永久”“飞鸽”,但也吸引了没有自行车、仍骑旧自行车同学的眼球,一如现在开着一辆高档轿车。为了爱护好那辆心爱的自行车,我在车梁架上缠上了黄胶带,生怕碰了、磕了、磨了,还经常擦拭着。自从买了新的“大金鹿”,再也不愿看那辆旧国防自行车了,我一直骑着那辆“大金鹿”上学,直到高中毕业,骑自行车上学走过的路估计有上万里。那辆缠着黄胶带的“大金鹿”自行车一直在我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挥之不去。现在想来,那辆自行车不只是我的最爱,那更是我家在改革开放时代的产物和象征。
高中毕业后,我就到离家三十多公里的平度第三棉油厂上班了。单位虽安排了集体宿舍,但我总爱骑着自行车往家跑。虽说累点,但那时年轻,也就十七八岁,也没觉出太累,累并快乐着。不仅仅是这样,还有骑自行车的乐趣和收获。记得我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路上,常有拉沙子的拖拉机,有时前后好几辆。我总是左手握着自行车把,右手抓着拖拉机兜(以防拖拉机司机往道边挤造成危险,当然,也有些好心司机,每到拐弯时,总是回头看一看)。这样抓着拖拉机兜随拖拉机同行一段路,有时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家了,多的时候也不到一个半小时。那段骑自行车抓拖拉机兜上班的经历总令我难忘,这是想象不出来的特殊经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应征入伍不久就当了连队文书,空闲的时候,我偶尔骑上连队配发的自行车,和一排邢台籍维护通信线路的士兵到气压点量气压。短暂离开紧张、枯燥的军营,仿佛是一种轻松和精神享受。并且还接地气,一路观光,这是在封闭的军营里所感受不到的。返回后,就对我的战友们说,战友们总会投来羡慕的目光。我还在沿途多打听,了解了许多风土人情,这是自己过去所不了解的,都成了我写日记和文章的素材。
经历了六年的军旅生涯重新返回家乡后,家乡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有点认不出来了。单说上班族,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了(之前还有步行上下班的),且大都买上了“永久” “飞鸽”“凤凰”自行车,个别的还买上了“70”“80”摩托车。时代发展真快啊!时代的飞速发展,牵引着我的思维前进,我也有点“喜新厌旧”了,再也不愿碰过去那辆心爱的、缠着黄胶带的“大金鹿”自行车了,我好像找感觉似的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骑着上下班几年,一旦骑着看着不顺眼了就换,有的看着还蛮新的也丢弃了换新的,因改革越深入,手头越宽裕,自行车也就换的快,说换就换,心里觉得骑着新自行车就是好看、舒服。直到现在,我也不知换了多少辆自行车,不知换了多少牌子的自行车,换下来的都当废铁卖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自行车更换的速度快,说明改革开放的步子大,骑新自行车的享受和快乐,这是改革开放所带来的,这是在改革开放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时候,单位员工大都骑自行车上下班。一次,领导安排我维护好骑自行车秩序,出大门前一律推着走,让单位搞宣传的同事拍幅照片,正是这幅照片,成了青岛和本市的经典照片。为此,我还写过一篇征文《骑自行车上班的年代》,发了一番感慨,刊登在《今日平度》上,还获了奖。这幅照片上的那些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人,都是我的同事,所以说,我都应该叫他们“师傅”。且大都是我熟悉的面孔,看了照片上这些当年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面孔,我在感慨时代变迁、岁月更替的同时,铭记的是他们那带有感情色彩的姓和名:“老张”、“老刘”和“老李”……“岁月催人老”,谁也逃不过岁月这把雕刻刀。而时光改变的只是人们的容颜,改变不了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驻留心间的是感情。这瞬间的定格,使我感慨万千,正如有人说的:“都是感情逼的。”感情一如一壶老酒,越品越香。这就是骑自行车上班的收获。
我那时骑着自行车上班,骑着自行车去开会,骑着自行车走亲访友。记得1990年代初的一天晚上,参加同学聚会,诸同学下班后或忙完了生意场上的事,便一个个骑着自行车蜂拥来到同学家大院,又一个个将自行车停放到同学家楼下,这样为了安全,便放心大胆地上楼开怀畅饮去了。同学相聚,推杯换盏,等到酒醉饭饱之时,已近深夜11点半了。众同学匆匆告辞,到了楼下一看,一个个都傻眼了,只见大门一关,警卫不见,“铁将军”把守,这怎么办?还是请客的那同学有主意,两个人先爬出去,里面的把自行车一辆辆递出去。众同学一听这个主意不错,也是“华山一条路”。于是乎,我们像夜间拍电影一样,一个同学像举重运动员一样将自行车举过头顶,一人帮扶着,两人站到大铁门的横杠上,接着自行车从大门顶上递出去,外面接应的人快接住。就这样,这次同学聚会还像是一次精彩的自行车杂技表演,使我记住了骑自行车聚会的经典时刻,永远难忘。
后来,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再后来换成了汽车。自行车渐行渐远了,我已经几十年没骑自行车了。自行车是时代的产物,它的兴盛时期,曾给人们带来了诸多方便,发生了许多精彩的故事。随着它的渐行渐远,留给人们的是美好的回味和不尽的思念……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