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农村长大,其间所耳闻目睹的所谓乡村里的趣事还真不少,有些被时间的尘沙所淹没,有些被风吹雨打成碎片,有些还会时隐时现,时而撞击着心弦,隐约发出些许心音,激起一阵欢快昂扬的旋律。细说起村子里这些在过去属茶余饭后的笑料,而今回头一想,回眸一笑,又成了笔下的宝贵财富,可见时间也能造就一篇小小的趣文,妙哉!
儿时常听大人们说起村子里武艺高强的人打架忘使拳法的趣事。这位常年练武的老汉姓荆,是我初中同学的老爷爷。他的功夫在十里八乡都闻名,不仅打出了乔家村,而且打出了城边头的村子。当年城边头的油坊村里一家弟兄四个,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且武艺有名,在周遭很有名,被称为“四虎”,据说有不服者进了他家门的,大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而我说的这位荆姓老汉,不知进城买卖什么东西招惹了这“四虎”,惹了麻烦。这四兄弟一看荆姓老汉其貌不扬,就让老四先上,老四一上来气势汹汹,但没几个回合就被老汉用“四两拨千斤”的招数打倒在地,老三一看老四不行接着上,老二一看老三不行接着上,结果都不抗打,最后,武艺最好的老大一看该出手了,一上来就使出了绝招,老汉一看这老大就是老大,着实有两下子,也使出了当家功夫,一一破解,虽说他俩相持的时间长一些,但老大还是被打倒了。弟兄四个一看单打不是对手,不能在城里让人家打下“虎威”,那多丢人。老大一吆喝,弟兄四个一齐上,结果,“四只虎”都被打趴在地,爬着的、躺着的、跪着的,都在地上哎吆、哎吆的,不打不成交,结果成了好朋友。
就是这位武艺高强的老汉,却在一次卖杆草的集上被人家打了,说是拳法忘使了,您信吗?不管信不信,可确有此事,老家众人证之。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过去年代推着小推车赶集的多。有一天,荆姓老汉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秆草去赶城集,到了集上刚放下车子不久,就围上来五六个壮汉,说是要买秆草,其实是专门来找事的,一看就这老汉一个人卖秆草,就想围上来把秆草哄抢走,就说你的杆草我们都要了。起初,荆老汉没看出他们的什么名堂来,就按集市上的规矩跟他们讨价还价,可谈着谈着就提高了嗓门,嘴里便开始动粗,接着开始动手,老汉一看不对劲,可这五六个人一下子就把他围住了,丝毫没有还手之机,就被暴打了一顿,还把一小车秆草抢走了。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积攒一大车子杆草不容易,一旦被抢走了对本来就不宽裕的家庭生活损失很大,荆老汉心里就感到真窝囊,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秆草被抢走了不说还被挨了一顿揍。越想越觉得生气,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走到了村子,村人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狼狈样子,便问他怎么了?他唉声叹气地说:“唉,别说了,到城里卖秆草让五六个人打了。”“你不是会拳吗?怎么还让别人打了?”荆老汉一听,这才恍然,“可不是?拳忘使了。”他略一思忖,打他的那帮人是专干欺行霸市勾当的,这时候还不会离开。荆老汉急匆匆往城里赶,到城里一看,这帮人还真没走,又围着一个人想打架,这回他没忘了使拳法,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帮人打倒在地,集上的人大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就见那几个人都躺在了地上,跪着给老汉赔礼道歉,并说把那车子秆草已经卖了,把卖的秆草钱分文不少地还给了他,这回荆老汉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出了一口恶气,往家走可不是垂头丧气了,而是扬起眉,吐怨气了。后来,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一直传了几十年,被老家人当成笑话说。说:“荆XX学的拳忘使了,想起来又把打他的那五六个壮汉撂倒了”。
儿时常听老家大人们口口相传,邻村潘家潘姓的前辈有一个叫潘大牛的(一听就判断是外号,大小名都不会是这难听的名字,大概是外号已掩盖了大小名,因外号有趣而好记。儿时也忘记细问大人们,估计问了也白问,没人能记起),之所以叫潘大牛,是说他姓潘,长得像牛一样壮阔,像牛一样的能吃、能喝、能干,据说在平度城以北都很有名。能吃,吃到什么程度呢?在过去那极度贫穷落后的年代,原本不厚的家底恐怕会被他吃个净光,他父母便打发他到富人家里扛长活,不管怎样,吃个地瓜干也行,别饿着。其实过去在富人家里无论扛长活,还是打短工的,吃的不是很差,因富人家指望着长、短工们干活,大都是每天地瓜、饼子的管饱,这在那时已经算是中上等饭了。主人家早就听说潘大牛能吃,就做了地瓜、饼子满满一笼盆,先拾掇出大半笼盆让男主人陪着潘大牛先吃,男主人眼见着潘大牛吃起饭来真像牛吃草料一样,他便慢慢吃,一看笼盆里的饭所剩无几,男主人怕丢脸就不吃了,赶紧吆喝女主人,“再拿上些饭来”,女主人赶快把余留的那小半盆饭也拾掇上来了,这潘大牛一看,还有小半盆饭,眉开眼笑,吃起来更有后劲了,真个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工夫就把留给家里人吃的饭统统吃光了,吃了几乎整整一笼盆地瓜、饼子。主人强掩住惊讶,问他:“吃饱了吗?”潘大牛拍了拍肚子,憨憨地说:“将就着吧。”听这语气还不是十分饱。就这样,潘大牛能吃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能喝,喝到什么程度呢?当年村子里的河长年有水,乡村妇女常坐到河沿洗衣服。有一天,几名妇女像往常一样在河里洗衣服,洗着洗着,都觉着水流小了,又过了一会,几乎没有水了,这几名妇女就心里纳闷,有个妇女就顺着河道往上游找去,一看粗壮如牛的潘大牛,趴在河里如牛饮,他喝完了水,抹了抹嘴,河水又如往常一样流,河里传出了洗衣女子嘻嘻哈哈的议论、说笑声。从此,潘大牛能喝的名声又传出去了。
能干,能干到什么程度。庄稼地里只要凭力气干的活没有难住他的,没有干不了的,他一人能干几个人的活,这里说的能干就是有力气。过去,富人家的门前都有一盘碾,图的是碾磨粮食方便,每每碾磨粮食的时候,富人家都会套上牲口或让几个长工、短工一齐碾碾。而潘大牛碾粮食,不用牲口,更不用其他人,自己推着碾磙子滴溜乱转。有一次,主人见潘大牛干活利索,且碾完了粮食劲像是没有使完,就乘兴对他说:“你若能搬起这个碾磙子来,今晚上好酒好菜伺候,能吃多少、喝多少管够。”潘大牛像牛叫了一声说,“好!”只见他像是不太费力地就搬起了碾磙子,还转了一圈。又惊又喜的主人赶快吩咐着安排酒菜,让潘大牛吃喝的酒醉饭饱,也才着着实实地吃了顿饱饭。潘大牛能干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离老家五里有个村子叫荆家村,村子里的姓氏有:张、王、李、刘、赵、史、董的,于是乎,有的聪明人就编成了顺口溜:“张王李刘赵,多于史(屎)和尿。”当成了趣事而流传。也是这个村子有个人叫荆得好,到我老家乔家村山上去割草,被一看山老头抓着了,让这个“荆得好不得好”。过去,老家的山林、坡里的庄稼都属于集体财产,村子里看山、望坡严,都要安排会点武术的人看山、望坡,这样凭震慑就能看管好山林和坡地,儿时常听到这样的话:“啊呦,看山的来了。”“望坡的来了,快跑,别让他抓着。”由此就可以想到,那时候村人有多怵看山望坡人,也都很守规矩,可外村人不了解这些,就有点不守规矩。话说这荆得好,没想到会这么严,以为到哪个村去拾个草无所谓,就到我老家的山上砍柴、割草,他见着山上厚厚的草正拾得起劲的时候,被正在山脚下巡逻的一个叫乔义修的看山老头发现了,乔老汉就吆喝着让荆得好下来,荆得好一看这看山老头比自己年龄大,估计追不上他,拔腿就跑,乔义修火了,接着就追,其实习武的乔义修身体很好,很能跑,不一会工夫就把荆得好追上了。接着便问他:“你是哪里的?怎么跑俺山上砍柴?”这时,荆得好已累得气喘吁吁,吓得哆嗦着说:“我是荆家的,俺家确实没有什么烧了,我才来割点草。”乔义修接着问他:“你叫什么名?”荆得好一听,问他的名字,邻村亲戚朋友多,论起来沾亲带故的,估计会把他放了,就忙不迭地回答:“我叫荆得好”乔义修一听这名字有点古怪,接着又问了一遍,荆得好照旧回答:“我叫荆得好”乔义修听了呵呵一笑,说:“你叫荆得好,今天我就叫你不得好”说着,一个箭步跳过去,一个“套夹棒”把荆得好套夹得直告饶,最后,把他送到了大队办公室。这件事虽说结果不知怎样,但过程却耐人寻味。
还是说的这个荆家村,记得大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或九十年代初,这个村的村主任小名叫全。有一年的夏天,听街坊邻里的大人们议论说:“荆家村干部全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呢?发生了什么大事故?原来,有一天夜里,荆家村小名叫全的村主任到镇驻地喝酒,喝完了酒骑着摩托车往家走,借着酒劲骑得很快,走到半路时一下子撞到路边石上,当场身亡。人们发现后,就传着说:“全死了。”有人又揣摩着这全是荆家村的村干部,就刻划着说:“荆家村干部全死了。”这件事一时间在十里八乡被传为笑谈。
乡村里趣事多,充满喜和乐。乡村里的趣事,那是乡村里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是艰辛、枯燥、乏味的乡村生活的“精神调料”,能解乏、解忧,生活一笑二哈就过去了。
乔显德注:此文发《童趣菉溪》2022年冬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