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闲下来细细琢磨,人与物件伴随时间长了,也会因日久而生情,这就不免对那些寄托情思的老物件有所怀念,思之愈深,想之愈切,挥之不去,常常还会走进梦里。清明已近,母亲当年为我所做的一切,清晰如昨,历历在目。此刻,我又想起了母亲为我买的那块手表,那是母亲当年省吃俭用,给我买下的凝聚着深深母爱的“爱心表”。每每想起了那块手表,就想起了天堂里的母亲,不由泪目。
犹记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戴手表成为一种时尚,吊起了人们想戴手表的胃口,撩拨起人们的欲望。我清晰地记得母亲当年曾在我面前说过流行着的顺口溜:“穿皮鞋的走石道,戴手表的挽袄袖,镶金牙的自来笑……”我那时听着好玩,再问母亲,也就记上心头了。
人们都想买手表,显得气派、潇洒、时髦,可想买手表钱哪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买手表是一件奢侈的事,是一件让人伤脑筋的事。贫穷之家就不用说了,就连少数上中等的家庭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舍得为子女或自己买块手表。
祖父那时刚刚离休,他每次回家时总是把手表放到西间窗台偏东面,有时透过窗户的阳光正好照在他那只金灿灿的手表上,金光闪闪,特别耀眼,我很羡慕,常常拿起来看了又看,戴了摘,摘了戴,爱不释手,祖母对我说:“别给你爷爷动,看动坏了。”家人都知我爱手表,唯有母亲记心上。
在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就是上海牌手表,这是国产手表最好、最畅销的。这款手表外观看起来漂亮、大气,声音听起来响亮,钢音“咚咚”的,都习惯拿起来放耳朵上听听,说是钢音真好。越这么盛传,我就越喜欢,喜欢也是干喜欢。当时的上海手表还挺难买,都得托人才能买到。
一次,母亲从县里开人代会刚回到家,一见了我先是微笑着,接着就在崭新的文件包里摩挲着什么,我也没太在意。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眼前一亮,母亲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锃亮的手表,并递给我说:“呐,这就给你买的,上海牌手表。”我一听顿时一愣,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使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定了定神,又感到一番惊喜。便急切地问母亲:“妈,我没说让您给我买手表啊?”母亲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这次开人代会还挺好,每个代表发了张手表券,自愿掏钱到百货商店去买。我看大多代表都买了,只有少数代表把票送人了,我想,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也就狠狠心买下了,你已经长大了,反正以后也得买。”
听了母亲的话,我在反复地想,在全民还不富裕的年代,一向非常节俭的母亲,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却怎么舍得一下子掏出125元钱来给还未成年的我买手表?那可是当时家庭一笔不小的开支啊!我还在想,母亲当时掏钱的手估计是微微颤抖过的。人代会结束后,我猜母亲定是手不离包地携带着珍贵的手表,心里是沉甸甸的,心情是无比喜悦的,归心似箭,她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的。
记得当时还这样想过,这块手表,是母亲用当人大代表的辛苦换来的票购买的,是一种回报,代表“戴表”嘛,戴上手表,把握好时间,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虽说我打心里喜欢,但也不能要啊!可母亲非要执意给我,并说了这样的话:“我当时就是想给你买的,我自己哪能花那么多钱去买?”母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这才有点过意不去地勉强收下。拿着手表,我有些激动,喜出望外,就像有人看新媳妇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不大点的一块手表竟用手摩挲着看了很长、很长时间。我非常珍惜这段凝聚着母子深情的不寻常的买手表经历。现在想来,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啊,她是想以此激励儿子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多么伟大的母爱啊!母亲深深感动着我,直抵心灵深处,我已泪目。
手表戴在我的手上,其实是装在我的心里,我心里装着母亲对我的一片爱心。听着手表“咚咚”的美妙悦耳声,我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这块手表伴我度过了美好的中学时光,也常常引来女同学羡慕、男同学嫉妒的目光,我想,这都是母亲给我带来的无限风光,我要加倍学习,感恩母亲,可在那个升学率极低的年代,即便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我感到对不住母亲的一片苦心,对不住那块凝聚着母子深情的手表。
后来,我应征入伍,听说部队有规定,新兵不能戴手表。我就把那心爱的手表放在了家里,离开了我仅三个月,就让我日思暮想。到了老连队后,我们二十多个清一色的新兵如生龙活虎,大小工作抢着干,天不亮就起床扫院子,人人都想争第一,样样都想争模范,害怕抢不到扫把都有个小心机,把扫把藏起来,可想而知当时的工作积极性,争先恐后,不甘人后。
我那时因未戴手表,不了解时间,常常凌晨三四点钟就起床了,有时甚至还要早。打扫完卫生天还黑黢黢的,重新躺下睡上一觉天还不亮。我想,这样长期下去睡不好觉,身体受不了,别影响了工作,于是我又想起了那块心爱的手表,这是最需要它的时候了,看来细心的母亲比我想得长远多了。我给父母写了信,说了部队现状,急需寄来那块手表。信发出去大约过了十几天,先是收到了母亲写的信,说那块手表已寄来了,接着就收到了一个小包裹,小包裹里有一个十分精美的三合板做成的包装盒。我急切地打开一看,里面层层包装的正是那块我天天盼的上海牌手表。
收到手表,我再也不用半夜三更地就起床了,就可放心地睡安稳觉了。手表的“咚咚”声,指挥着我在军营和谐有序的旋律,使我上紧了弦,奋进在保家卫国的征途上。这块手表,带着慈母的期盼和召唤,成为伴我走军营的伙伴,更是我献身国防事业的功臣。它伴我转战于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随我走过秦岭,去过边关,奔赴老山前线,经受过战火考验;还伴随着我执勤、站岗、学习、训练。分分秒秒,为我掌控着时间,遵循着军人的规范,赢得荣誉,赢得时间。
1986年8月,我所在的团举行军、政、文大比武,我一口气报了三项,战友们都为我捏着一把汗,我却心中有数,因我身边有那块手表。比武前强化训练,我自我加压,把手表摆到办公桌上,蒙上眼睛,掐着时间拆装手枪、冲锋枪;掐着时间训练载波技术;掐着时间写现场新闻。最终,手枪、冲锋枪拆装时间均从原来的30多秒缩减到20秒,获得全团军政文比武枪械综合第一名,新闻报道第二名,载波技术获第三名,三项全进前三名,荣获全团唯一的团嘉奖。
每每回顾这些,手表功不可没。天长日久,手表的作用越来越大,我对手表的感情越来越深。转回地方工作后,我一直戴着这块手表,准确地把握时间,按时上班、开会、学习、培训、参加高教自学考试、本科考试……一路走来,这块手表就像一位忠实的使者,辛勤地为我服务着,不停地“咚咚”响着,指针不停地跳着,走出了极有价值的轨迹,也使我走出了满意的人生轨迹。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那心爱的手表丢失了,我后悔极了,因那是凝聚母亲一片爱心、母子深情的手表;那是伴我几十年经历,记载过我的步履,计算着我的人生的一块手表;是铭记在我心中的一块心爱的手表,我将永远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