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家门前是一条不宽不窄不长不短的大街,大街上不时地就会响起生意人的叫喊声:“锯锅喽,锯盆吧,锯锅喽,锯盆吧……”“赊小鸡喽,赊小鸡……”“换凉粉喽,换凉粉……”“拿头发换针了……”“谁有破铜、碎铁,烂棉花、破袜子,拿出来卖喽……”这只是乡村生意人悠扬的吆喝声;还有“梆、梆、梆……”地敲着豆腐梆子响声;“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地摇着货郎鼓的声音。儿时站在天井里甚而坐在炕上就能清晰地听到这熟悉的叫喊声,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到大街上看个究竟,有时碰巧了,各个行当的生意人几乎都到齐了,这里一摊,那里一簇,像演戏,齐登场,你在说,我在唱,像个欢乐的娱乐场;这时各人叫喊着卖货忙,你讲价,我还价,又像个繁荣的小市场。儿时感到既好奇,又有兴趣,欢快热闹极了!成了乡村里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几十年没听到拨浪鼓声了。今天刚睡醒在不经意间想起它,便和妻讨论起来。我说:“货郎鼓其实就是拨浪鼓。”妻说:“是啊,普通话叫货郎鼓,方言土语叫拨浪鼓。”我又说:“也许是,不过这拨浪鼓叫法更显灵动,它摇起来‘拨浪拨浪’,名副其实。还有,儿时常听老家大人们说:“你看你摇起头来像拨浪鼓子似的。”这话我始终记着,想起了这话,我就会想起拨浪鼓,想起拨浪鼓,自然就会想起那“拨浪拨浪拨浪”的拨浪鼓声,反之亦然,感慨无限。想着、想着,我耳畔仿佛又响起“拨浪拨浪”的拨浪鼓声,声声敲心坎,因拨浪鼓声里有我儿时渴望的东西,今天就写它。儿时叫着拨浪鼓顺口,现在又觉叫货郎鼓顺口了,恐不少人听不懂拨浪鼓,看不懂,再“拨浪拨浪”也敲不开他们的心扉,那就不妨趋于“大众口味”,以货郎鼓写之。
货郎不停地摇的货郎鼓,直径大约20公分的一个竹胆,两面都是鼓面,鼓面是用皮革制作的,侧面中央拴着两个圆圆的小木头鼓槌(也有拴在顶端的一个小木鼓槌),有一个手柄,用手来回摇动手柄,就会发出急促、响亮的击鼓声,一摇一“拨浪”,声音低沉、浑厚而幽远。货郎手拿它边走边摇“拨浪拨浪”响,肩挑货物走村又穿巷,货郎鼓因而得名。
儿时常见游走在我家门前和村子大街小巷里的货郎,货郎大多用自行车带着或用担子挑着各种各样的小货物。记得有:大姑娘、小媳妇们用的大号针、中号针、小号针,各种纽扣、针锥、各种各样的线、大大小小的针,还有梳、篦子、小镜子、雪花膏、发卡、扎头绳、各种毛线、皮筋……不是百货箱,胜过百货箱,简直就是乡村女性和孩子们购物的天堂。货郎摇起货郎鼓,就是吸引着男女老少来买他的货物。货郎鼓声,仿佛就是物质匮乏年代里人们购物的福音。
儿时记得最深刻的就是货郎手里拿着的货郎鼓,我和小伙伴们都叫它货郎鼓子。那时一提起货郎鼓,我就会想起我家李子树上那种和它很像的“货郎鼓”,记忆也就更深刻了。
儿时和小伙伴们一听到“拨浪拨浪”的货郎鼓声,就会从家里跑出去,或玩着玩着就会朝着货郎鼓声跑去,围拢上去,不是想买东西,这个不重要,就是想围上去凑热闹,看兴趣,最最重要的是,争相着摇摇货郎鼓,摇了听了,也就满足了,有些年龄小的,个小、力气也小,争抢不到,有时就会“哇哇”地哭了,别人还不知他哭什么呢,其实就为了摇摇货郎鼓。
乡村里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们一听到货郎鼓声,因上年纪听不太清,先开门瞅瞅,一看真是货郎来了,就会迈着“三寸金莲”颠颠地急走过来,手里攥着很少的皱皱巴巴的几个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只买上点针线、顶针什么的就走了;大姑娘、小媳妇们一听到货郎鼓声,就会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急急赶过来,围拢上来,有说有笑,好不热闹。看看这个也想买,悄悄那个也想买,都在仔细挑选着自己的心爱之物,爱打扮的就会挑着小镜子、雪花膏、胭脂、发卡、香皂什么的,还有的挑着绣花针、环针什么的;小孩子们就会跟在大人们身后,缠着大人们,嚷嚷着要买玩具、糖、糖豆之类的。最后,各得其所,货郎摇着货郎鼓的声音更响了。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乡村门市部、超市遍布,货物流通,有的还到乡镇、城市的商场、超市去购买。常常走村穿巷的货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慢慢销声匿迹了,那个不寻常的时代过去了。再也听不到货郎鼓的声音了,却常萦绕在我的记忆深处,并不时在我记忆的天空或耳畔响起,“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拨浪……”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