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大泽山是石雷之乡

近日与平度市文化馆馆长、中国作协会员、诗人王忠友和平度市文旅局姜恩松科长聊起抗战时期地雷战的事儿，都说，我们平度大泽山就是抗战时期地雷战的真正发源地，是名副其实的石雷之乡。

为了写好抗战时期石雷战的事儿，我根据抗战时期大泽山区民兵联防队长高禄云写得回忆文章《大泽山下巧摆石雷阵》 和傅健吾老人写的回忆录片断，又遍查了相关资料，才敢动手写这篇文章。

山东省平度市大泽山是胶东西部最高的山峰，山峰高峻，山峦叠嶂，沟壑交错，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是胶东半岛的西部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为此，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共胶东区党委根据中央指示，从1938年初到1940年先后建立了大泽山、牙山、昆嵛山三个抗日根据地。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就设在大泽山，大泽山抗日根据地是平（平度）、招（招远）、莱（莱阳）、掖（掖县，今莱州市）根据地的中心地带，当年的胶东区党委及抗大支校都设在大泽山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5旅也诞生在大泽山区，许世友、林浩、聂风智、迟浩田等数十名高级将领都在这里战斗过。大泽山的有利地形也引起了日寇的高度重视，日伪军占领了大泽山区周边的交通要道，并在四周设立了花埠、高望山、马场、大田、小庙后、夏邱堡等十几个据点，对大泽山抗日根据地采取“铁桶包围”战术，企图大泽山抗日根据地吞噬。

大泽山区民兵使用的主要战法是地雷战和麻雀战，配合八路军主力部队同日伪军展开了浴血奋战。开始民兵们使用的是铁雷，后来由于敌人的封锁，铁雷运不进来，便根据山区放炮打石头的原理，在战斗中逐渐造出石雷。石雷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即在一块石头上凿一个窝儿，装上炸药，安上雷管，拉出一根导火索即成。敌人只要一绊导火索，就会拉响雷管，引起爆炸，被碎石块打死打伤。在实践中，为充分发挥石雷的作用，大泽山区民兵们创造了许多巧妙的使用方法。地雷战充分发挥作用，需要麻雀战来配合，麻雀战是民兵们在战斗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逐渐成扇形排列，放冷枪，袭扰敌人，引诱敌人陷入地雷阵，因像一群麻雀在地上觅食一样，所以称麻雀战。最初是绊雷，即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拉好雷弦(雷弦一般使用马尾或丝线)，敌人只要用脚一绊，石雷就可爆炸。后来，敌人吃了苦头，学会了起雷，民兵们便又创造前踏后响雷、子母雷、连环雷、门雷、水雷、滚雷等多种使用方法，使敌人防不胜防，敌人惊叫道：“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大泽山的石雷开了花！”

一进入胶东大泽山区，满眼里净石头，山上是石头，河里是石头，路上是石头......可别小看这些石头蛋子啊！在抗战期间，它曾经是大泽山民兵对付敌人的好武器。他们开展的石雷爆炸战，曾使敌人吓破了胆。当时日寇哀叹道：“大泽山的石头开花，大大的厉害！……”

大泽山区的民兵能叫石头开花，是被敌人逼出来的。一九三八年，日本鬼子占领平度县城后，便沿着公路到处设据点，安炮楼，经常袭扰周围的村庄。那时，大泽山区已有了党的地下组织。党秘密发动群众，武装群众，和敌人作斗争。

这年秋季的一天，大泽山高家村农民正在山沟里抢收庄稼。突然有人发现从村庄上空腾起股股浓烟；接着，鸡叫声、狗咬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这时，村里的一个民兵班长高元清跑来对高禄云说：“糟了，鬼子进村了！咱们快回村去！”说罢，我高禄云提着枪，高元清抓着两颗手榴弹，和十几个民兵一起向村里跑去。他们赶到村里，鬼子已经撤退了。大伙一看，有好多房子已变成了灰烬；有的屋草烧完了，房梁还在燃烧着。村东头的一位老大娘，头上被鬼子砍了一刀，死在门口。后来听说，她是跟鬼子夺一只老母鸡被残杀的。那一次，高家村总共二百二十多户，就有一百八十多户被烧了房子，十三人惨遭杀害。

敌人的凶残，更激发了民兵们的斗志。不久，根据对敌斗争的需要，高家村同周围的韭园、北台、南台和所里头五个村庄的民兵，组成了民兵联防，在山头上设了暸望哨，一遇情况，就以点烟火和打手榴弹为信号，一村有事，各村支援。

建立民兵联防后，大伙抗战热情很高，但使人着急的是缺少武器。一天，驻在高家村里的西海武委会的王主任拿着一个铁球似的东西对民兵们说：“同志们，这回咱们有了对付敌人的家伙了！”大伙一听，急忙围了上来。王主任告诉大家：“这叫地雷。”接着他讲了下雷的方法，和它能够杀伤敌人的道理。当时，民兵们只有几把大刀、红缨枪，土枪算是上等武器了。乍有了地雷这个玩艺儿，都觉得很新鲜。他们第一次使用地雷，是在高家村西的蛤蟆湾、叉道口，共埋了三颗地雷，埋上雷以后，他们便盼望着叫鬼子早一点尝尝地雷的滋味。

一天，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鬼子进山来了。民兵们隐蔽在山头上，打冷枪引诱敌人上钩。结果，“轰隆”、“轰隆”，鬼子把三颗地雷都踩响了，当场就有八个鬼子炸死炸伤。这一来，一百多个鬼子活像一群捅了窝的马峰，“咿哩哇啦”地狼狈逃窜了。地雷发挥了威力，民兵们情绪更加高涨起来。 开始上级不断发给大泽山区一些地雷，后来西海的一个修械所，设在大泽山梧桐涧的山涧里，民兵们便在修械所工人的指教下，自己动手压雷壳，安装地雷。从此，地雷成了他们的主要武器。

自从大泽山民兵有了地雷这玩艺儿，敌人再进山就不敢那么猖狂了，行动起来小心翼翼。 只要鬼子汉奸一起进山“扫荡”，鬼子总是让汉奸头前带路当炮灰。敌人屡遭地雷炸，吃了苦头，便使用了一种探雷器扫雷。探雷器一遇到地雷，就会发出声音。这一来，民兵们埋的地雷有不少被敌人起了出来。特别是在一九四二年以后，敌人在军事上对抗日根据地实行“蚕食”和“扫荡”，在经济上对根据地严密的封锁，这样大泽山区民兵们的抗战就更困难了。当时，由于敌人的封锁，铁雷发不下来，自己铸造，又没有生铁。这怎么办？大泽山区的人民怎能眼看着敌人日益嚣张而退缩？他们下决心想办法，对付它。俗话说：“靠山吃山。”大泽山这一带放炮打石头的很多，常有因放炮开石被石片打伤的现象。由此，使民兵们联想到，可不可以用放炮打石头的办法消灭敌人呢？大伙越想越觉得有门道，便开始进行试验了。

他们第一次是在靠近大道边的响山石壁上，凿了一个石炮。就是在石壁上凿一个炮眼，放上炸药，然后用一截苇子，在苇子的空芯里装上花药，插在炮眼里。民兵们预先早早埋伏在一边，发现鬼子进村时，就用香点着火药，引起爆炸。 有一天，鬼子果然进山来了。大家没有经验，鬼子还隔着老远，就过早地把石炮的引芯点着了，“轰隆”一声，敌人扭头逃跑了，这一次没有消灭敌人。

失败了，民兵们没有灰心。那时，西海军分区政委吕明仁同志经常给民兵们上课，用毛主席关于人民战争的光辉思想鼓舞和启发他们， 引导他们出注意、想办法， 终于想出了新点子。 过去每到冬天，大泽山区这一带有下地枪的习惯。下了地枪之后，可以打死出洞寻觅食物的獾、狐狸之类的野兽。根据这个道理，他们便开始造起石雷来。开始他们使用的绊线多系麻绳之类，比较粗，容易被敌人发现。后来，他们釆用马尾、人发作绊线，进而又发展到利用卡子或胶皮的弹力，把地雷拉响。

自从民兵们们创造了石雷，敌人使用的探雷器不管用了。他们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埋设的绊雷，先后数次炸死炸伤了敌人。敌人被地雷炸怕了，不敢再走大路，民兵们就在敌人可能走的小路上埋石雷。有一天，民兵们在高家村西大路边的河滩上布下了石雷阵。拂晓，奶儿山上的暸望哨点起了烟火，通知民兵们：敌人进山来了。这时，民兵们赶紧挂好了雷弦，便上了四周山头，打冷枪，引敌人上钩。敌人好像听他们的调遣，没走大路，专沿河滩往前走。这一来，正好陷入了民兵们布下的石雷阵。只听得河滩里“轰隆！”“轰隆！”一颗颗石雷接二连三爆炸起来，再加上民兵的“麻雀组”在山头上打着冷枪，敌人更乱了手脚。敌人越东跑西撞，绊响的石雷越多。这一仗就炸死炸伤了日伪军五十多名。民兵们隐蔽在山头上，看完了这场“好戏”，心里痛快极了。

敌人被石雷炸怕了，更加狡猾起来。后来，鬼子进山“扫荡”时，连小路也不敢走了，专走地堰、田野，有时甚至从河水里走。根据敌人的行动变化，民兵们便把石雷埋设在地堰上、田野里；还把拉火管用蜡封起来，把石雷下在河水里。就这样敌变我变，他们对石雷的使用方法也越来越多了。

有一天傍晚，当时驻在高家村的西海军分区司令部，突然收到了我地下情报员由附近小庙后据点发来的情报，说第二天有一部分鬼子路过联防北部的杏山，到夏邱堡据点去。得到这个消息后，民兵们决定和主力部队一起，打个阻击。

次日清晨，他们便早早到了杏山，在山脚下布好了连雷。敌人只要踏响一颗地雷，其它一连串的地雷都爆炸。同时，在附近的长岭顶上，备好滚雷。所谓滚雷，是将石雷的引芯点燃后，顺着山坡急速滚下山去，石雷滚到山脚正好爆炸。一会儿，鬼子的大队人马果然来了，有二三百人的样子。这时，早已隐蔽在山涧大路两侧的我主力部队，如猛虎出山和敌人拼杀起来。敌人在慌乱中，一连踏响了好几颗连雷，一小股鬼子想往回逃窜，高禄云一看，马上下令：“放滚雷！”顿时，几十颗滚雷，沿着早已修整过的长岭斜坡，飞速翻滚而下，在敌群中开花，那气势真像山洪暴发一般。那一仗，民兵们和主力部队密切配合，打得很漂亮。当天晚上还开了个庆功会，主力部队鲍连长讲了话，赞扬了民兵们。

在艰苦的抗战中 ，民兵们逐步创造出对石雷的多种使用方法。从拉雷、绊雷开始，逐步发展到连环雷、子母雷、前踏后响雷、水雷、胶皮雷、竹筲雷、夹子雷、滚雷等四十余种。 石雷战使敌人闻风丧胆，防不胜防。为了更大地发挥石雷的威力，民兵们又釆取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埋雷办法。当时，敌人吃过石雷的苦头之后，对石雷的警惕性越来越高了，每当发现地上有新土时，便格外小心。并吓得用日文写下“这里有反对者”、“小心地雷”等字样。鉴于这种情况， 为了迷惑敌人，民兵们便在埋雷的新土上轻轻地印上脚印儿或马蹄印，使敌人误认为有人或动物从此走过，免去怀疑。 有时，他们还采取“神经战术”，如插一个标语牌或在地上用白粉标一个圆圈，写上“此处地雷的有！”敌人便绕道走，结果一绕道正踏上地雷。有时他们就画一幅漫画或写一道口号插在那里。敌人看后，被激怒了，便动手去拔。结果一拔牌子，石雷就响了。所以，后来敌人看到这种漫画口号，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三年，这两年时间，敌人的气焰很嚣张，曾先后几次窜进村庄烧杀抢劫。我们为了对付敌人，一方面实行了清舍空野，一方面在各家各户里大摆地雷阵。群众的粮食、衣物都藏在大泽山的山洞里。牲口拴在院子里，驴驮子放在一边，一遇情况，放上驮子拉着牲口就往山里转移。把即将成熟的庄稼抢收抢打，千方百计不让敌人得到一粒粮食。群众家里，门上设门雷，锅里设锅灶雷，鸡窝里设鸡窝雷，甚至桌子的抽屉里也下上了石雷。敌人进村后，推门门爆炸，捉鸡鸡窝炸，翻箱倒柜也都有被炸的危险，整个大泽山区成了石雷的世界。敌人几乎寸步难行，一筹莫展。石雷战大显神威。

在抗战中，民兵们还把地雷由防御的武器变为进攻的武器，带着地雷奇袭敌人，开展了飞行爆炸。有时还把地雷埋到敌人据点里，送到敌人的操场上、饭堂里，搞得敌人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次，民兵们得到了可靠情报：敌人在位于掖平公路边上的华卜据点搞到了一批修理机械的机器。得到这一消息后，民兵们一商量，决定来一个飞行爆炸，夜袭华卜据点，把机器从敌人手中夺过来。

这天半夜时分，他们挑选了十八名精干的小伙子，分三组靠近了敌人的据点，有的摸敌人岗哨，有的扛机械，有的下地雷，一气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把机器全部扛了出来。当敌人发现情况后，他们们已经转移。而敌人在慌乱之中，又踏响了民兵们埋设在据点周围的地雷，伤亡不少。

第二天黎明，当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民兵们已经用牲口驮着缴获的机器，满载而归了。这一天正逢旋口村大集，老人们一边摸着那些机器，一边说：“咱们大泽山里的民兵，好像天兵天将，这一下又大煞了鬼子的威风！”

后来，民兵们开展飞行爆炸的距离，越来越远。到一九四五年，我们已经活动到潍县一带了。

地雷，在当时来说，是民兵们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但是使用不得当，也会伤害自己。在抗战中，他们不断总结经验，摸索它的客观规律。总结出如下几条：雷区要分清，别人莫通行；埋雷作“标志”，不炸再起出；记住地雷挂钩点，排除地雷没危险；胆要大，心要细，谁埋地雷谁排除；先卧倒，低姿势，严防失误伤自己；先摘钩，后排除，起雷一定要记住；起雷人要少，严禁围着看热闹。由于民兵们逐步掌握了地雷的特点，使用地雷技术越来越熟练，开展地雷战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了。

一九四三年夏秋之交，在七天之内，敌人连续对大泽山区进行了三次大“扫荡”。前两次“扫荡”被我军民击退之后，敌人为挽救失败的命运，越来越疯狂。第七天上，又从大泽山区周围近二十个据点，纠集了日伪军三千余人，向大泽山区拉网合围“扫荡”。

民兵们获得情报后，头天晚上，西海武委会便召集大泽山区十几个村庄的民兵，作紧急战中部署，连夜作好了反“扫荡”的一切准备，在公路、田野、山坡树丛、葡萄架下以及河水里，大摆地雷阵。

第二天，鬼子果然分五路，由各个山口向大泽山进犯。这时，整个山区组成了一个地雷网，民兵们全部上了山头，利用麻雀战，引诱敌人进入雷区。这时，民兵们隐蔽在山上，对敌人的行动看得十分清楚。一群鬼子走到尹家村，看到紫莹莹的葡萄，刚要去摘，就踩响了地雷。鬼子过了响山，不敢走大路，有一股下了河，淌着河水走，走着走着，水柱冲天而起，当场被韭园村民兵埋设的水雷炸死三名。有一股敌人行至西山骆驼石，绊响了高家民兵高树梓一个班设下的地雷，一下炸死炸伤五十多名，三四个鬼子到了高家村西松树茔，打算坐在供台石上休息。刚一坐下，连人带供台石腾空而起。当时，只听见各个山头民兵麻雀组的枪声和山下的地雷爆炸声响成一片，烟雾弥漫，好似山摇地动。一个伪军营长被地雷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告老天爷“保佑”，结果走了几步，也踏响了地雷，腿被炸断了。在西山，一群鬼子被地雷炸得无处躲藏，其中一个刚把头伸进石头缝里，正好一块大石头砸在脊背上，当场丧命。

第一次反“扫荡”，整个大泽山区，成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鬼子不论走到哪里，都挨民兵们的雷炸，都受到游击队和民兵的袭击。敌人一天走了不到十里路，还留下了二百五十多具尸体。

太阳偏西，鬼子怕遭到更大的打击，只好仓惶溃退。在敌人的退路上，民兵高正云带领一个班早已埋好了地雷。敌人逃出不到三里路，又陷入了地雷阵……傅健吾在回忆录写道：“日伪军在这一仗后哀叹‘不长铁脑袋，不进大泽山。进了大泽山，把命交给天。’”

抗战时期，大泽山区民兵与敌人作战数百次，毙、俘敌2300余人缴获战马7匹、各式枪械700余支、子弹上万发。现保存在平度抗日纪念馆里的“歪把子”机关枪，就是抗日战争的战利品。

在抗战时期，大泽山区民兵研制的石雷及战法，曾使日伪军闻风表丧胆，在整个胶东抗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中国抗战史上创造了用“地雷战”打击敌人的成功范例，对周边县抗战影响很大。1943年春，西海地区武委会专门举办胶东地区由各县民兵代表参加的培训班，培训地雷爆破法、介绍大泽山民兵造石雷和开展地雷战的经验，重点学习怎样造石雷、瓦罐雷瓷瓶雷以及怎样埋地雷。2007年，人民日报曾报道“在抗日战争中，胶东抗日根据地军民广泛开展了地方性、群众性的人民游击战。其中，起源于平度县、大显神威于海阳县的地雷战，威震敌胆。”大泽山区民兵为此做出了巨大牺牲，立下了赫赫战功，有许多民兵曾荣获胶东军区授予的“爆炸大王”、“民兵英雄”等光荣称号，大泽山高家村民兵联防被胶东军区授予“铜墙铁壁的高家民兵联防”称号。

多少年来，大泽山区民兵用石雷消灭敌人的故事，在人们中间一直广为流传着。大泽山被誉为“石雷之乡”。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