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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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怡老师，可谓我五个小时的老师。正是这“五个小时的老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那是1998年7月，我有幸参加了在首都北京举办的“科教兴国”研讨会，在这次研讨会上，这位文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著名编辑家，给我们讲了长达五个小时的文学写作课。聆听了他的授课，感到受益匪浅。今天偶翻《作家经验谈》，见有崔老写的《底肥方得禾苗壮——给农村习作者》，便想把他的写作经验简要整理一下，与朋友们分享。
崔老开宗明义：“这里，仅从一个文学编辑的角度，就阅读农村来稿感到的两个方面的问题，促谈浅见，以供参考。
首先是观察。农村来搞当中，不少习作的最大毛病，是缺乏生活。这样说，它们的作者或许接受不了：我在田野上摸爬滚打体验多年，我所写的是邻里乡情真人真事，怎么还缺乏社会呢？是的，如果你这样反问，那么，你不仅缺乏生活，而且缺乏对文学创作起码的认识。
应该说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决非人人都能从事文学创作。当上作家的，屈指可数。原因很简单：生活虽是艺术源泉，却并不等于艺术本身。我们所说作品里的生活，不是生活原型的翻版，而是生活原型经由作者加工创造出来的形象世界，这不一定比生活原型更真实、生动、感人。其真实、生动、感人的程度，取决于作者加工创造的能力。没有这种能力，即便身处沸腾的生活激流之中，也抒写不出真正的艺术品来。”
崔道怡老师所说的上述观点，就是说作者是生活在农村并熟悉那里的人和事的，他所写的也许是真人真事，但看起来却显得虚伪、枯燥、乏味，真的反倒变成假的。因而，他所指的所谓作品缺乏生活，实际上说的是缺乏那种把生活原型加工创造成为一个新的形象世界的能力。
他接着说：“这能力，第一在于观察。凡思维正常的人，无论自觉与否，都会观察，都在观察，都能对目睹耳闻的人和事有所感受，有所反应。但是，观察，侧重于形象的，还是侧重于理性的，观察的快慢、粗细、深浅等等差别，因性别、年龄、出身、教养、职业、阅历与性格各有不同。有志从事文学创作的人，若对生活没有进行自觉的观察，观察多是理性认识而缺少形象感受，就不可能真正从事文学文学创作。”
崔老在这里所强调的观察，正如俄国作家契诃夫所说的：“作家的本分就在于观察一切，注意一切。”初学作者虽然未必以观察为职业，却也需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时刻睁大好奇的探求的眼睛，关注那些有个性的人、有意义的事、有趣味的意境、有特色的景物。也正像鲁迅先生所说：“留心各样的事物，静观默察，烂熟于心”。
“农村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天地呀，富于色彩，富有情趣，富于层次，富有韵律，饱含着历史遗留与现实发生的、错综复杂并变化多姿的种种没抽善恶、悲欢忧喜。这一切，经过成功的艺术表现，在城镇人眼里，会显得如此新奇；同为农村人，会因山南海北不同地区而看起来不无魅力；就是当地人，能从自己熟悉的事物中看到未曾注意的方面，也会获得美感享受与思想教益。可是，有些农村习作者，描绘不出这样的生活图景。他们写田野，没有庄稼气息；他们写果林，没有鸟语花香；他们写水乡没有鱼腥味儿，他们笔下的豆棚瓜架，仿佛是木棍纸片扎成的道具。”崔道怡老师这里说的是，有些习作者，虽然从小就生活在豆棚瓜架下，却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对身边的人和事充耳不闻，实在是白白放过了艺术创造最可宝贵的东西。
学会观察，重点不在见多识广，而在于能看出人、事、情、景中的个性、意义、趣味、特色。为此观察应该主要着眼于发现事物内在的独有的美感，着眼于辨别事物之间的微细的差异。一个发现，一个差异，两者交叉，便是观察的全部奥秘。福楼拜曾要求其弟子莫泊桑，面对一蓬篝火和一棵树木，长时间地全神贯注观察，直到发现它们与其他篝火、其他树木的差异之处再拿起笔。
崔老还说：“既然作家的职责是以形象表达真理，以特殊事例显示一般规律，通过生活图景给读者以思想启示和情绪感染，那么他就不能仅只描写那种触目可见、人所共知、习以为常的事物，而应提供那种可以开扩人们视野、开拓人们思路、丰富和提高人们精神境界的东西。”崔老在这里提醒习作者，让眼光跟紧日新月异的时代步伐，及时看到生活中不断闪现的新画幅和新动向；在一般人难察觉的细微差异和潜在变化之中，悉心把握众多事物的个别特性和它们之间的最新冲突；善于去伪存真、由表及里，透过层层现象，尽可能深地开掘其中内涵的本质特征。
崔道怡老师在讲写作观察中最后说:“观察得是否敏锐、细致、深入，可以从作品内容和艺术功力上看得出来。检验的重要标志有二：一是看生活细节的掌握与描写，一是看人物内心的了解与揭示。‘细节’和‘人心’，相当程度上决定着作品的生命力。”崔老在这里强调的细节，一要真实生动，二要新鲜独特；他强调的人心，就是了解他灵魂深处隐蔽着的思想活动，把人物丰富和复杂的思想活动揭示出来。
崔道怡老师所讲的第二个方面就是：关键在思考。他强调：“作家应该同时是思想家。就是初学写作者，也需要在起步的时候便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建立革命的世界观、人生观……做到看得准，看得新，看得远，看得深，看到一般人没看到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地步，洞察现实，预见未来。”崔老在这里要求的是写作要站到思想的高度和深度，才能写出高品位和深邃的文学作品。
最后，崔老师不无感慨地説：“盖房子要打地基，种庄稼要施底肥；地基深固才好屋宇高大，底肥充足方得禾苗茁壮。”他奉劝广大习作者多练一练基本功，先施足底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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