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牛

今天在微信视频里听到了牛“哞哞”的叫声，这久违的、长长的牛歌牵动了我的情思，引起了我的无限遐想，我回想起了前几年的牛年情景。那年的年前年后，画家的笔墨里充盈着一头头“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书家的笔下彰显着一个个灵动的“牛”字；作家、诗人的字里行间浸润着一种种“牛精神”；微信朋友圈和数不清的群中传递着似乎源源不断的关于“牛”的祝福：“牛年大吉”“牛气冲天”“牛劲十足”“牛势亨通”“金牛旺运”“牛势雄风”……牛年可真牛，写出的、说出的“牛”多如牛毛。有了这么多的牛“元素”，今天何不说说牛？

牛，《辞海》里是这样解释的：“（1）黄牛、瘤牛、水牛、牦牛极其种间杂种的统称。哺乳纲，牛科……（2）比喻固执或倔强。如：牛脾气；牛性子。（3）指气势强、有办法。如：这小子真牛！”

牛在十二生肖中排在第二位，与十二地支配属“丑”。所以说，在一天十二时辰中的“丑时”，也就是夜间一点至三点的“牛时”。至于牛为什么排在十二生肖中的第二位不得而知，网上疯传着的故事很多，其实说的大同小异。就是古时候玉帝殿前负责人间差役的牛王，听说人间、大地光秃秃的，很难看。他便代人间向玉帝汇报，带点母草籽装扮人间、大地，并自告奋勇到人间撒草种，若撒不好甘愿受罚。玉帝一听这是好事，可又担心粗心的牛王将好事办成坏事，于是再三叮嘱牛王到人间后，走三步撒一把草籽。牛王带着草籽来到人间后，误解了玉帝的旨意，走一步撒三把草籽。结果第二年野草丛生，农夫根本没法种庄稼，便托灶神禀告玉帝，玉帝一听，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向牛王，牛王一个筋斗跌落人间，因嘴巴朝下，摔掉一排上牙。牛从此就一辈子给农夫当苦力，知过即改啃青草，并任劳任怨，勤恳踏实，犁田拉车从不松套，深得人们的好评。在排生肖时，一直推举它为生肖。若不是投机的小老鼠藏在牛角上，抢先得了头名，牛王肯定会排生肖第一，这样，只好屈居第二。

大凡在农村生活或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大都放过牛，牵牛耕过田，有的还鞭牛耕过田。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从记事起就认识了牛，听过悠扬的牛歌，跟牛学过牛叫，被大人抱着爬过牛背，坐过牛拉的车，站过牛拉的耙，拽过牛尾巴，还被自家在西厢屋养的大花牛踩过脚。及至慢慢长大，还听大人们说起过牛与仙、牛与人的故事、谚语和顺口溜。那时常听到的谚语是，“点灯爱油，耕田爱牛。”“好马不停蹄，好牛不停犁。”“牛能拉犁，狗能看家。”“要学老牛勤耕田，莫学鹦鹉耍贫嘴。”“兔子驾辕牛打套：乱套了。”还听过“二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句传了不知多少年的顺口溜，说的是在漫长的农耕年代，牛默默无闻，勤恳拉犁耕田，让人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儿时还听祖母说起过《牛郎、织女和老牛的故事》，使我知晓了神奇无比的牛，增强了好奇心；听过《杀牛贼的故事》，懂得了牛是不可侵犯的，杀牛是要遭报应的道理；我还听过《潘大牛的故事》，传说邻村潘家有一个像牛一样力大无比的人，仿佛那个人就是牛的化身，创造了数不清的人间奇迹，蕴含着彰扬了“牛精神”。

记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还是大集体年代。生产队里的一头很大的老花牛，因在壮年牛的时候出过力了，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牛劲十足”了，就连正常的犁田、耙地也不中用了，整天病恹恹的，走起路来也显得有气无力的。这时候，生产队长就和副队长、会计、保管们商量，反正这头老牛再也不能犁地、拉车了，还不如把它杀了，分给社员们吃肉。在那平时几乎吃不上肉的物质匮乏年代，一商量都同意。在杀老牛的那天，我们这群孩子都跑到生产队饲养屋前面看光景，我见这头老牛可怜巴巴地跪卧在饲养屋东头大约有一间房大小的空闲处，两眼都流出了泪。我当时顿感讶然，也很怆然！牛怎么还会流泪，难道它知道了要杀它？我小碎步似的一会就回到家，赶快把这惊异的发现告诉了祖母。深谙世事的祖母对我说：“人和牲畜都是一条命啊，牲畜也都是通人性的，那头老牛是知道要杀它，才悲伤地流下了眼泪。”听了祖母低沉的话语，我顿生悲悯之心，原打算生产队里分牛肉后美餐一顿，结果却一口也没吃，我吃不下啊！就因为我看到了那头老牛在被杀前流下的眼泪。

我在过去的文章里已经写过，我还有过一段赶牛车的经历，那是一段挥之不去的不寻常的往事，使我与牛之间有了一段很深的接触，甚而达到了某些方面的默契，也大致了解了牛的习性和脾气。赶车有时要顺着牛的脾性来，有时又不能由着牛的脾气来，牛脾气上来的时候我就弱，牛脾气弱下来的时候我就强，这样才能驯服牛，赶好车。譬如，刚上工的时候，牛吃饱了，劲头十足，这个时候要顺着牛劲多拉快跑，挤出活来。到了临近中午或天黑的时候，牛累了，饿了，也要顺着牛的脾气来，要少拉庄稼，让累牛、饿牛歇息着慢慢走，慢慢捱到晌午或天黑。否则，牛要么就会拉着车胡乱跑，要么就会蹦跳着掀翻车。我少时曾赶着牛车在邻村宝店村东的青石板崖坡处发生一次惊险事件。那时，生产队里在宝店村西种了一片玉米，生产队长安排一名社员和我赶着牛车去拉玉米秸，我当时是在学校放秋假帮生产队搞秋收，那个社员以为拉了快一上午了，都很顺利，最后这趟就让我自己赶着牛车去拉。少年之我出于好奇，愿意自己赶车，也觉得没什么事，就赶着车悠哉游哉地出发了。到了玉米地一看，地里的玉米秸一趟拉不了，两趟不够拉的，这时候快晌天了，我索性干起了懒汉子营生，把地里的玉米秸全都装到了车上，满满一大车，把牛压得举步维艰，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慢慢地走。可到了宝店村东的下坡时，牛使起了性子，借着下坡跑了起来，已不听使唤，此时鞭打也不起作用，我已控制不了局面，赶紧拉车闸，也只是降了降速度，牛车更不稳了，一下子翻到了南沟边，此时牛被压在重车的下面，四踢乱蹬，挣脱不了，我心急如火，却没了注意，掀车掀不动，救牛救不了，呼喊不见人。我担心时间一长牛有个好歹。这时，幸好遇见宝店村一壮汉，他帮我一起艰难地把车翻过来，重新整好了车，安顿好了牛，拉着一车歪歪扭扭的玉米秸走向场院。有了这次赶牛车历险，使我深深感到，在过去那贫穷落后年代，人和牛及至一切动物都不容易。

写起牛来，要思考的东西很多，我想了很远、很远，我想到了在我们平度历史上曾发生过与牛相关的重大战事，那就是发生在战国时代的著名的火牛阵，是齐将田单发明的战术。燕昭王时，燕将乐毅破齐，齐国大将田单坚守即墨（即现山东平度）。前279年，燕惠王即位。田单向燕王诈降，使之麻痹，疏于防范。田单乘机把城中的千余头牛收集起来，给它们披上五彩斑斓的“龙纹衣”，把锋利的尖刀绑在牛角上，牛尾巴上缚着灌满油脂的干芦苇，再沿城墙根凿透了几十个大洞。田单选择了一个漆黑夜晚的半夜时分，把牛尾一齐点燃放牛出城，猛冲向燕军，并派五千精兵紧随其后。燕军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醒，只见火光中尽是龙纹神兽，以为神兽天降，早已吓慌了手脚。紧跟上来的五千精兵杀声震天，势如破竹，乘势大破燕军，并乘胜追击，收复了被燕占领的七十余城。自汉代起，对田单火牛阵就有高度评价，司马迁誉之为：“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其田单之谓耶！”宋代王安石对田单火牛阵虽有所批评，但仍认为“田单一即墨，扫地如风旋。舞鸟怪不测，腾牛怒无前。”“火牛阵”是战时上的奇迹与壮举。是我国古代军事史上以弱破强的著名战例。火牛阵战役发生在家乡平度，这是家乡人民的骄傲和自豪，至于家乡更重要的是，当年濒临亡国之危的齐国，正是从家乡这片土地上迈出繁荣富强的第一步。火牛阵战役距今已2000多年了，仍在家乡人民中传颂并不断发扬光大。写着写着，我恍然，牛，成了这次著名战役中的主角，“火牛阵”真火了。

每每路经市区福州路与青岛路交汇处时，我几乎都特意瞥两眼铜牛塑像，“牛”坐北朝南，牛头冲向即墨古城方向，在立柱的四面还雕塑着火焰的灯饰。我想了想，这多么有创意啊！这不分明就是“火牛”的纪念和象征？是平度底蕴深厚的文化意象。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名字带着“冲”字、很有想法的市委书记的杰作。他是想把“火牛阵”精神发扬光大，让勤劳勇敢的全市百万平度人民弘扬“火牛”精神，争做“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借“牛力”发“牛劲”，牛劲正足，牛气冲天，把平度经济搞上去。如今的铜牛，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和精神象征。平度，真牛！

牛年说牛，越说越有劲头。不过，还需像赶牛犁地、赶牛车拉庄稼一样，来一声“吁”，赶紧停下，牛也需要歇息、歇息，来一个缓冲，为的是向新的更远的目标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