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与少年
晚霞与少年
在书桌上摆着一座台灯,暗黑色的格子。
一九八四。那时的山东洋河,大海边
小山村刚刚拉上电,山谷里的茅草房
灯火透明。像是一座台灯放射的光芒
我祖父,走了十几里山路去乡邮所
取出包裹,小心翼翼地抱回家
在乡村。有信、有汇款单、有包裹
都是令人啧啧称赞的庄户茬——海南岛的
椰子,滚到了洋河,山孩子会说
这是地雷。争先恐后地跑上来看
是呀,在我们童年时期,心里只装着《地道战》
和打鬼子。我祖父说,这是椰子,钻一个眼
乳白色的汁液,我们双手捧着喝。
我姑父在广东湛江,当海军,他的蔚蓝色的海魂衫
穿着回到洋河,婆子们都跟着看,想摸一摸
我姑父说,他在部队里隔三差五
放一场电影给战士们看,都是一些神奇的大片
我姑父把交卷做成了灯罩,寄回洋河,很洋气
谁也没见过。我写作业,盯着一格格,出神入化
我父亲便说,你再写字走神,我就把它拿开
一个卷发的女人和一个英俊的军官,我想象着
他们的爱情故事。可是,他牺牲了,她绝望了
战争胜利的到来,对于每一个人都是新的开始
电影来到洋河。鸣蝉的宾贤,天边挂上了宽银幕
晚霞映照下的白,是特质的白,白过土炕上的白床单
我们跳起来,蹦起来,伸手够不到边,我的祖母和
她的妯娌们早早地搬着凳子来占地,等放映员把快板一打
放映机哒哒哒地跑起来,电影一放,我便进入了梦乡
一座胶片台灯,三个孩子轮流用
烤焦了,烧成一个洞。在老房子的
土墙上,变幻出一道道光影。
20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