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起睡

文/江 单

每个孩子心中的父亲都是英雄，就如儿子十分依恋我般，从小，我也很喜欢粘着父亲。

小时候，母亲身体不好，经常外出求医，而我，大多时候就和父亲呆在一起。

白天，父亲要去给他的学生上课，我就跟着去学校。每到中午，父亲总是匆匆忙忙先将我喂饱，才能顾及自己。到了晚上，批改作业之余，父亲不得不一心两用，还要安抚不停叫着找妈妈的我。

直至深夜，我躺在父亲的怀抱里，闻着那种独有的男子气息和父亲身上若有若无的粉笔味，我才能安然入睡。

高中之前，我经常和父亲一起睡。对于我而言，和父亲一起睡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父亲抱着我的脚，我也抱着父亲的脚，漆黑的夜中，我将父亲当成百科全书，提出一个个或是地理，或是天文，亦或文学方面的问题。

我的问题总是天马行空层出不穷，而父亲却能给我解答每个疑问。我很多的知识，就是和父亲秉烛夜谈获得的。

毕竟小孩心性，和父亲聊着聊着就会忘记时间。父亲就会及时的结束话题，两人进入深睡。

有时候，父亲会主动和我讲他的故事。他以前的恋爱，他在师范学校的学习，我都是在秉烛夜谈中得知的。

和父亲夜谈的时候，我得知，年轻时的父亲，是一个爱美的青年，总是将头发向后梳着。父亲还很喜欢拍照，在那个时候，去照相馆无疑是一种奢侈。父亲则会隔三差五去拍个照，留下年轻时的记忆。

也正是因为夜谈，我对父亲的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曾多次幻想着，初中毕业后，去父亲曾经求学的那所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后，去到一个偏远但风景优美的小山村，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乡村教师。

我会想象自己在师范学校求学的生活场景，也会想象在一个小山村碰到一个超凡脱俗的姑娘，不嫌弃我的收入微薄，不嫌弃我乡村教师的身份，毅然和我在一起。

父亲睡觉喜欢打鼾，而我对父亲的鼾声却一直不觉得吵闹。直至多年以后，再和父亲一起睡，我能很快随着父亲的鼾声入眠。

几年前，父亲终于完成他的工作退休，本以为可以颐养天年的他，却患上了很多老年人都会有的脑血管萎缩。

父亲生病后，异常敏感，也很容易情绪激动。但只要在我面前，他总表现出没有任何病痛的样子。

因为苦于生计，父亲每次生病住院，大多是母亲在陪他，我只是偶尔在医院陪睡。

到了晚上，我会把陪床搬到父亲的病床边，和他挨在一起。在医院陪睡，又是我和父亲夜谈之时。不过父亲从以前的诉说者变成了倾听者。我会不厌其烦的告诉父亲我从事的工作的意义，我会把我的理想追求告诉父亲。而父亲，却和我一起探讨，还不时鼓励我。

我们在医院的夜谈甚至能够影响隔壁病人的休息。隔壁病床的阿姨，总是很羡慕我和父亲无话不谈。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觉得我在陪床上睡不好，邀请我和他睡在一张床。而我，却害怕父亲休息不好，不肯去打搅他。

结婚之后，除开在医院陪睡，我基本很少能和父亲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不过最近家中建房，却又圆了我想和父亲一起睡的梦想。

因为老屋已拆，我和父亲在隔壁叔叔家废弃的房子里搭了一张床。工人们下班回家后，我们就住在这个临时的房子里，晚上，我自然就和父亲睡在一起。

如以前般，我和父亲总是很健谈，直至沉沉睡去。而现在的父亲，因为生过病，身体已大不如以前。

因为疾病的后遗症，父亲睡着后，腿总是时不时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父亲的每一次抖动，我都会醒来，醒来之后的我，总是情绪不高。

曾经意气风发的乡村教师，曾经自力自强的父亲，在疾病面前，无可奈何地显得那么脆弱。

我终于发现，现在的我和父亲，已经和儿时我和父亲的位置，似乎进行了对调。

原来父亲是那么需要我们的关爱和呵护，而我，却做得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