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单
从小到大,每到冬天,我就开始期盼下雪。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而言,等雪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快乐。
大雪纷飞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懒了下来,窝在烤火器旁,一杯清茶,几碟小吃,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我总能这样呆一整天,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觉得这才是冬天的味道。
呆在家里看雪,开空调是最没有意境的,或是炭火,或是电烤火,总要看到如太阳般的金黄色,才有冬的感觉。
不知何因,现在湖南的冬天,雪变得越来越珍贵,一点点细不可见的雪花,很难下成我心中如棉被般的厚雪。
于是,每年冬天,只要温度接近零度,我便开始等雪。雪粒子打在屋顶,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就知道要开始下雪了。
我甚至会半夜爬起床,去看雪粒子是否变成了鹅毛大雪,听着沙沙的敲打屋顶的声音变成悄无声息,我便为等到了雪而异常开心。
雪越下越小时,我便在心中哀叹不已,雪慢慢变大,弥漫了远处的景色,我便觉得这就是冬天了。
家乡雪峰山区的雪,总比其他地方要下得大一些。
幼时的我,每逢雪天,总不肯老实地呆在家里烤火,总觉得雪地在不停地召唤着我。
下雪前几天,格外的寒冷,我却忙碌着,为下雪的出行做着准备。将两块鞋子大小的木板绑上绳子,木板底部钉上几块代替鞋跟的木头,这就成了我雪天出行的防滑利器。
当然,免不了锤子锤歪了打在手上,我会如惊弓之鸟般跳起,用嘴含住受伤的手指,不停地唏嘘。
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痛苦一般。
儿时的家乡,道路基本是没有硬化的。因此,每当雪天,路上行走的人多了,便泥泞不堪。
我和小伙伴会拿出珍藏多年的高跷,踩在上面出行,这样就避免弄脏裤脚和鞋子。高跷行走是需要技巧的,为了练好行走,我小时候倒是吃了不少狗啃泥。
大雪飞舞的天气,我总踩着高跷去邻居家玩耍,高跷踩进雪里,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仔细听着这些声音,分辨出是踩到了实地还是烂泥中。
邻居家的姐姐如我一样,窝在火塘边看雪。她总喜欢提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火箱,火箱中薄薄的一层灰盖着几块燃烧的木炭,放在腿间,热气顺着大腿,直往身上窜,瞬时,全身都变暖和了。
姐姐见到我骑着高跷来了,就会给我烤豆子吃。一个废弃的清凉油铁盒,里面放上十来粒黄豆,盖紧丢进火箱的灰中,等黄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是我们品尝美食的时候。
这样烤出来的黄豆似乎格外香甜,一颗颗黄豆在高温中脱去了外皮,露出金黄金黄的豆体,掂上一颗,丢进嘴中,满口的大豆清香,在口腔中让我们回味无穷。
我喜欢几天几夜下个不停的大雪,道路上冻得梆硬,水塘上铺上厚厚的一层冰,这样我才觉得有冬天的味道。
祖母以前告诉过我,当耳朵尖开始感觉到异常发热的时候,就说明快要下雪了。
于是,在耳朵尖像发烧般通红之时,我总会缠着祖母不停地询问什么时候下雪。祖母会被我问得不胜其烦,却又含笑解说。
祖母总是溺爱地摸着我的头,告诉我等我睡一觉起来就会下雪了。当然,祖母的预言大多数时候是准确的,我一觉醒来,就会发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一下变得干干净净,似乎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雪地上偶尔的几行脚印,不是家中黑狗率先赏雪留下的,就是麻雀们饿得不行出来觅食留下的。
雪下久了,麻雀们就开始挨饿了,它们的食物都被大雪覆盖着,只得冒着寒风和生命危险出来找吃的。
麻雀饿着,吃饱喝足的我却动起了坏心思。在雪地上立一个簸箕,用一根小小的树枝支撑着,我用白色的细绳栓着簸箕,一直拉到家中。
簸箕下面放着谷子,黄色的谷子在白色的雪地上,格外显眼,也让麻雀们嘴馋不已。我躲在大门后面,一手牵着细绳,从门缝中盯着外面,看有没有饿得饥不择食的麻雀来偷吃谷子。
虽然很饿,麻雀还是很警惕的,他们总会在簸箕旁边不断徘徊,哪怕一根小树枝被雪压断掉下来,它们都会迅速飞走。
等麻雀觉得没有危险的时候,就会钻进簸箕里面吃谷子,此时的我,暗压着心头的兴奋,用力一扯细绳,簸箕刚好倒下来将麻雀罩住。
不过,被我捉到的麻雀倒会衣食无忧,我会将家中的玉米、谷子拿出来,将麻雀喂得饱饱的,待到雪后初融,再将它放生。
更多的时候,我坐在窗户下面的火桶里面,盖着棉被,将家乡的雪峰蜜橘在火桶中一个个烤热,边期盼雪下大点边大快朵颐。
少年时候的我,只知道雪天的快乐,只觉得等雪是一件煎熬和快乐并加的事情,却从来不知道,乡民们顶着风雪还得劳作。
雪下大了,乡民们忙着给牛棚添草,忙着给猪舍保暖,总是不得一刻停歇。而我,却沉浸在大雪的快乐中,倒也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如今,家乡的条件也越来越好,乡民们也在雪天越来越有闲了。而我,只是将等雪的地点从乡村换到了城里。
然而我的心,却早已飞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那个有着我诸多纯朴乡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