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老 了

一脸沧桑，满头白发的父亲，过了今天就跨进了古稀之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是啊，父亲的确是老了。

七十个春夏秋冬，七十年风风雨雨，孩子们有什么理由不为父亲庆贺一番的呢？然而，父亲虽然希望一大家人欢喜团聚，但考虑到孩子们生活的不易，甘愿将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推辞到了周末。

父亲于1950年代初期，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在兄弟的排行之中排列第五，年龄与新中国相差不到半岁，当时的家境同新中国一样百废待兴。在那经常缺吃少穿的岁月，感谢上苍的庇佑，父亲依然拥有一个十分健壮的体魄，打小上了两三年的学堂之后，就参与祖父及伯叔们一道，为家庭的生计劳碌奔波。

父亲是在一个特殊的年月里逐渐长大成人的，饥寒困苦锻造出坚强的毅力，风风雨雨炼就了强大的内心。

1970年代初期，父亲正值男大当婚的年龄，在亲戚的介绍帮助之下，在祖父祖母东拼西凑的安排之后，与母亲顺利结为夫妻。我的外祖母虽然生有多个子女，但只有母亲一个长大成人。婚后不久，在外祖母的强烈要求下，父亲您和母亲便来到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边，侍奉二老。

外祖母的一生是非常善良的，听母亲说起，外祖母在出嫁之前曾认识一个师太，非常投缘，差点儿就削发出家了。之后与外祖父共同度过的岁月，虽受外祖父不少的刁难，但却和善有加，直到生命的终结。外祖父从小就是被宠坏了的，性格刁钻古怪，好吃懒做，极难伺候，多亏饱尝酸甜苦辣的父亲，撑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

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一九七九年，当改革开放的春风正让老百姓们欢欢喜喜的时候，一把大火却将父母勤劳的家产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从此，父亲就过上了苦行僧般的日子。

我是1980年代初期生出的，我的头上，有三个哥哥，后来，又陆续增添了三个弟弟。我的成长，伴随着父亲太多的心酸。记得我才两三岁的时候，不知生了什么怪病，父亲一边要为家庭的生计劳苦奔波，还要整天背负着我到处求医问诊，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我的病情才有所好转。在我懵懵懂懂的记忆里，想不起父亲当时愁苦的样子，我只知道经常扑在父亲温暖的怀里哭哭啼啼，父亲那宽厚慈爱的体温一直伴我至今。

父亲因远离了祖父祖母，来到陌生的异地，遭受旁人的冷眼定然不会很少；又因在知识方面的欠缺，吃了不少智力方面的大亏。小时候，常常听到父亲说，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让家庭人丁兴旺，孩子们多进几年学堂，多学点知识本领，在将来的人生道路上少走些弯路。

在我记忆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家总是缺吃少穿的。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老人是需要照顾的，我们兄弟几个还得去上学，上学除了沉重的学费之外，期中还要缴纳不少的粮食，很多时候，因拖延学校的学费和学粮，我们兄弟几个与一些家庭困难的学生，常常被校领导请到旗杆下面集体亮相，之后就是父亲的再三请求。经济是非常困难的，为了我们兄弟几个，父亲时常到富裕人家去借钱，借得的大都是些会长尾巴的高利贷，使得本就困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每到年关，要债的人接二连三，父亲总是低三下四，求爹告娘的诉苦，家中可怜的过年料子，都被母亲做好端去招待客人。每年夏天刚到，玉米还没挂上红缨，父亲就要厚着脸皮到亲戚家里去借粮食，虽是些粗粮淡饭，可总算把我们兄弟几个抚养长大。那时，偶尔也会看到父亲在笑，但声音总是带着愁苦和悲凉。

父亲的头发渐渐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了。然而，巨大的重负压在父亲的肩上，都没有把父亲压倒。父亲当然没有学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的诗句，但他一直都有信心，坚信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1990年代中期，大哥二哥为了减轻父亲沉重的负担，自愿放弃继续读书的机会，到县城一家工厂务工，不久就自行在一个集镇上开始创业，三哥也跟着来打副手，父母农闲时也来帮忙，一大家人累并快乐着，父亲又有了开心的笑语。

1997年秋天，我顺利地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虽然在经济上给父母造成了沉重的压力，但对于长期在苦难中挣扎的家庭来说，儿子考上学校就等于端上了公家饭碗，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从此，我又经常看到父亲春光般的笑容。

伴随着新世纪的到来，我如愿以偿地端上了公家饭碗——到一个山村当小学教师。哥哥们因创业的失败，先后到了浙江顺利务工，兄弟几个经常向家里寄钱，慢慢地，家庭状况渐渐有所好转，哥弟几个先后娶妻生子。之后，每逢父亲的生日，我们离家近的兄弟都会携妻带儿的回家为父亲祝寿，在外的兄弟们也会寄钱带物的表示祝福问候，里里外外一大家子二十多个人口，常常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父亲虽然年岁渐高，头发由花白而全白，身体大不如从前，一身的病魔和满脸的皱纹见证了岁月的沧桑，但却笑口常开，笑声不减，精神矍铄。

父亲，孩儿中午与您电话，又听到您爽朗的笑声，听您说起亲热了一辈子的土地和农活，孩儿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啊。

父亲，夜已渐深，想必您已休息了吧！早前，明明是星辉唤月的夜空，此时却雷电交加，如油的春雨哗哗洒落，想必这是上苍赐予您最好的生日礼物吧！

亲爱的父亲，孩儿点滴的记叙，只是您七十个春秋之万一。此刻，孩儿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表达，只盼您老：古稀之后有耄耋，健康幸福永欢悦！

                                                     2019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