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上拔节的春天（组诗）

农历上拔节的春天（组诗）

姜华

桃花水

春天的桃花汛，从锦鲤的鳃红中

涌出，一群游动的小蝌蚪

省略了冬天。崖畔上的迎春花

在水里泄露了春光

河水不急不缓，从村庄前流过

一些生命沉下去，一些生命

浮上来，树上的叶子一样。现在

你听春水的笑声，多么动听

世事皆如流水。譬如那些旧事

腐叶一样，很快就会被流水冲走

还有还多东西，像鹅卵一样

会沉入水底，等待历史去翻阅

一丛山桃花灿烂在河的对岸

谁来这个春天渡我

茶语

月光在深蓝上流动。几片春色

涂在紫砂茶壶上，泉水从

一阕叮咚声中浮出。一枚茶叶

拔山涉水，从《茶经》里蜿蜒而来

停在一页叫谷雨的节令里

泡软了茶马故道上蹄印，擦亮了

唐诗宋词里诗眼，把汉服

唐装上鸟鸣唤醒。社稷、江山和

美人，在一匹丝绸上翩迁

洇湿了宣纸上一支桃花

谁在以茶煮酒，吟哦《春秋》

细雨晗韵，把风、雅、颂滴在

广玉兰上，一声，两声。美人轻抚

古琴，一片两片夜色，从神农氏

手中踅出，款款进入我的方言

那些雀舌，伸出鹅黄小嘴把我书案上

摆放的修辞掀翻。一块饮品地理

从巴山蜀水间窜出异香。这些

拥有贵族血统，走进深宫的高贵

女子，风姿卓约，秀色可餐

谷雨衣袂飘移，活色生香

手执谷穗的仙子，让天南地北的旅人

止步、惊讶、赞叹，听茶色变

一枚翠色银针，从华夏五千年文明

深处把根扎深，枝繁叶茂

春夜。我沐浴更衣，去汉江

取水，就月光泡一壶酽茶

邀出孔子，老子，孟子，墨子

和庄子，一同叙茶。坐而

论道，纵横天下

谷雨，用一滴水，轻易搅动了上层

建筑的味口。春日里，有梦想郁郁

葱葱，在一杯茶里摇晃、濯洗

陷入。杯中美瞳生辉，倒映沧海

谁在柔声呼唤，谷雨、谷雨

喜鹊

喝罢了插秧酒，男人和女人

就要下田了。仲春，大巴山里

水有些凉，幸亏有那些

杆杆酒。山坡上那些绿油油

希望，日夜拔节，小金河

两岸，竹笋正在出头

刘家刚过门的小媳妇也来了

她藕节一样的腿，让塘泥更黑

邻家的黄狗、白鹅、麻鸭

也来了，它们用合声为农时赞美

一对花喜鹊，站在柳树枝上

喊号子，唱酸酸的山歌

那些肥泥鳅，在人们小腿间

窜过来，钻过去，它们不说话

说话的是青蛙。它们一张口

天就变了，密集的雨点落在水田里

像无数米粒在跳舞。浓浓的炊烟

从屋脊上升起来，毫不介意

画竹

临水而居的竹子，选择在春天出头

冬天的脸板结如绝句。竹林七贤

坐在林子深处论道

有节有气的植物，体内蓄满火焰

愤怒时爆裂的声音，让一把刀

伏在石头上哭泣

把家训刻成竹简，挺直腰杆行走

倒下或死亡，也不会弯曲

父亲遗下的那把篾刀，挂在厦屋墙上

日夜闪着寒光。而我内心空虚

麦子

一场大雪过后，所有的身体匍匐下来

它们只是转了一下身子

用另一种姿式去承受苦难

选择在冬天弯腰的麦子，让锋芒站在高处

身负理想的植物，懂得什么叫忍耐

就像我的父亲

春天，所有的灵魂都站在草尖上张望

那些从北方出走的麦子

叶片上，挂着感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