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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21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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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绽放(组诗)

另一种绽放(组诗)

 

 

姜华

 

 

大风

 

冬至过后,所有的生命收敛脚印

包裹了锋芒。西北风吹着哨子

从乡下老家赶来,为逝去的亡灵

超度。那些树上的叶子被风

一片一片摘下,像上帝

赐予大地的冥币

 

毫无节制的风,越来越放肆、张狂

它们把池塘吹干,天空吹暗

尘世里那些恩怨、情仇也被风吹走了

吹走了还有我的爹娘、亲人和朋友

最后,风停在一个婴儿的哭声上

 

冬天就要过去,坐在秦岭以南

守着一盆火。我知道,即使再迟的春风

也毕竟有我一缕

 

夜行者

 

走夜路的人,被自已的替身追赶

口里吐出毒药。一生的亏心事

经过一片坟地时,被一只树上的乌鸦

悉数说出。头上的辫子

让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

 

身陷江湖的人,怀揣着一瓶酒

走黑道。把阴谋和脚印隐藏起来

侧身躲过仇家的追杀。萤火虫

也在夜间赶路,它身上发出

磷光,让夜行者恐惧

 

坐在灵崖寺山门前,我愿意

放弃所有的欲望,求佛祖为自己

开光。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应该

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头

 

半个月亮从空山升起

它只照耀它该照亮的他方

 

竹林

 

临水而居的竹子,选择在春天出头

冬天的脸板结如绝句。竹林七贤

坐在林子深处论道

 

有节有气的植物,体内蓄满火焰

愤怒时爆裂的声音,让一把刀

伏在石头上哭泣

 

把家训刻成竹简,挺直腰杆行走

倒下或死亡,也不会弯曲

 

父亲遗下的那把篾刀,挂在厦屋墙上

日夜闪着寒光。而我内心空虚

 

麦田

 

一场大雪过后,所有的锋芒匍匐下来

它们只是转了一下身子

用另一种姿式去承受苦难

 

选择在冬天弯腰的麦子,让思想坐在高处

身负理想的植物,懂得什么叫忍耐

就像我的父亲

 

春天,所有的灵魂都站在草尖上张望

那些从北方出走的麦子

叶片上,挂着感恩的泪水

 

幸福的小

 

一头牛犁了一辈子地,老了

被主人卖掉,它解脱了也幸福了

少妇在路旁掏出乳房哺乳

羞怯的脸上溢满了幸福。我

还看到一个乞丐,在马路上拾起

一截烟头,点燃一脸幸福

 

庄稼遇上了好年景是幸福的

夜鸟不再为饥饿、和寒冷发愁

也是幸福的。有人急于渡河

恰好有船摆渡,浪迹天涯的人

回到了家。在父母坟前流泪

或诉说,也是幸福的

 

所有的人都拥有过幸福的时光

他们的幸福,也是我的

 

读信

 

一封信修练经年后,变成狐女

于某夜前来度我。我认识那只义狐

她身上有我留下的气味。而我漂泊

半生,身体已变成发黄的信纸

江上风一吹,就哭了

 

昨晚一场急雨,淋湿了我的旧伤

返回30年前黄鹤楼相约,年少的我

被一场花事击退。我躲闪的方言

让一场青涩的爱来不及扬花

一枚花蕾,在枝头上风干

 

爱是人间的限量版天堂,就似

那封布满伤口的信,天一变

浑身都疼。那些文字如夜晚

行走的钉子,深深楔进

一个中年男人的死穴

 

夜凉如水,有陈年文字如蚁

结队从纸上下来,拚命撕扯我的身体

把夜晚一次次疼醒

 

一枚硬币

 

从主人的皮夹里跑出来

落在地上,它的生命贬值了

 

过往的行人,肯定踩疼了它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一个国家身上

 

没有谁愿意放下矜持

去拾起一位过气元首的头像

 

而硬币的另一面江山

已被泥土拿去,复制出大额的纸钞

 

一枚硬币坠落尘埃的时候

我感到世界揺晃了一下

 

老宅

 

我听见孤独正在慢慢长大

如老宅房顶的瓦松。祖奶奶

破锣一样的咳嗽声,每晚从

厦屋斑驳的花窗鱼贯而出

 

300年前汉水中游一户望族

已先于西汉修筑的东城门坍塌

方言许多年前已被篡改

往事如沉船在叙述中逐渐明亮

 

现在唯剩下骨头和故乡。骨头

早已钙化,故乡退为传说

 

在汉水下游江汉平原,几滴血于

一场战乱中走失。谁能抓住

明末那艘木船的揽绳

 

磨刀的人

 

“嗤嗤、嗤嗤”。那个在月光下

磨刀的人,把刀磨出了血色

后来,他的替身被人杀了

用的就是自己的刀

                        

他不是屠夫。可是刀子比人

嗜血。唯一的遗憾就是

没有啃过自己骨头

 

月光渗白,象个失血过度的道具

在夜间怪叫。“嗤嗤、嗤……”

锋利的刀,也无法剔出阴影

 

石头仍在磨刀。“嗤、嗤嗤……”

尘世越来越薄,天凉了

 

乌鸦

 

冬天越来越怕冷。坟前的树木挤在

一起取暖,叶子仍在树枝上练习

摇风。时光后退到58年前,我骑在

父亲肩头,去正月十五看灯

 

下河街的风长着毛刺,扎疼了

我的眼睛。当年玩社火的人哪里去了

黄昏在父母坟前,我把一盏纸灯

挂在紫柏树上。风的喉咙有些哽咽

 

我拉着儿子,给父母烧罢了纸钱

叩完了头,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望着紫柏树,紫柏树也望着我

仿佛一瞬间,我们都老了

 

一只乌鸦,怪叫着从坟后柏树上

飞走,声音落了一地

 

火锅

 

把生活的酸甜苦辣,都投进去

煮成一剂良药。老板娘用一身风尘

调配成麻辣人生。泸州人

都喜欢在这口锅里用酒洗澡

 

多少次,我试图把苦难放进锅里

用骨头熬制成鸡汤,抚慰那些

受伤的乌鸦,可是我弄丢了

最初的佐料。麻木的日子

被一碗白酒辣得流泪

 

一锅汤,能否洗清前世罪孽

和今世的忧伤。秋天已经

很深了,今夜在酒城龙眼火锅店

面对庭院一窝箭竹,我要努力

把身子坐直

 

夜宿东巷子

 

一条逼仄的巷子,从南正街现身 

夜晚有小贩叫卖声、邻家炒菜声

小孩哭闹声、男人女人梦魇

虚构着小巷情节。有跫声

如流星扑打着翅膀 

飞过这个城市上空

 

这里是人间,离天堂远些

三轮车轻轻滑过动情区,小巷

表情些零乱、琐碎、温馨

一个傻丫头的呻吟有些失控

还有羊肉泡叫卖声,伴着浓烈膻腥味

沿着小巷胃口穿行

 

在夜晚,或黎明有

天籁一样的颂经声,突如其来

如一件利器

把一城人的灵魂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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