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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华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1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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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拔节的乡村 (组章)

日夜拔节的乡村 (组章)

 

姜华

 

谷雨

 

农时里四月。阳光褪去身上棉衣,大地回暖。

喝罢了插秧酒,男人和女人们,就要下田了。

初夏,秦岭南坡的水还有些凉。农家自酿的杆杆酒,暖胃、暖身、暖心。

山坡上,那些绿油油的日子,正在日夜拔节。

在宋家河村,我看见溪边的水竹,初露锋芒。

刘家刚过门的小媳妇也来了,她藕节一样的腿,让塘泥显得更黑。

邻家的黄狗、白鹅、麻鸭也来了,它们一齐用合声为农时赞美。

一对花喜鹊,站在溪畔柳树枝上喊号子,唱酸酸的山歌。

那些肥泥鳅,在人们腿边窜过来,窜过去,它们不说话。

说话的是青蛙。它们一张口天就变了,山里的雨说来就来了。

密集的雨点,落在水田里,像无数米粒在跳舞。

浓浓炊烟从屋脊上升起来,腻腻的,香味四溢。

乡村缄默下来。如一位智者。

面对枯萎或复苏,人们毫不介意。

秦岭,也不介意。

 

风吹秦岭

 

初夏的风吹着哨子,从秦岭山上下来了。

在北纬33°,忙碌的风,正在日夜搬运农时,夏阳如雨。

走进三岔河谷,满山遍野的果实,把罄香随手递来,成熟而饱满。

农人们脸上的幸福、快乐和满足,红枫一样摇曳。

方言里生活,纯粹、质感、温暖。

我也曾在乡村,耕耘过岁月,多少年前记忆,仿佛一夜变样。

那些崭新的楼房,高速铁路、光伏和讯号塔,拓展了多少代农人的胸襟和视线。

蛛网一样密集的水泥路,通达、宽畅,每一条都能抵达梦想。

还有那些连片桑园、苎麻、药材基地。

还有专业合作社、文化大院,敬老院。

烤酒作坊和山上养蜂人,正在给生活加蜜,把日子灌醉。

此刻,我笨拙的笔却无力逐一呈现,这色彩斑澜的江山。

唯有静静地行走,轻轻压住巨跳的心房。

由那些乡村巨变的果实,石头一样,敲打在我身上。

一下,又一下……

 

夏走梅花村

 

村子像一棵绿植,夹在秦岭南坡的山缝里。

却有梅花的香味,随风扑出山外。

恐怕穷尽你的想象也想不到,当年闭塞贫穷、逼仄的梅花村,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地的土著人,也早就忘了。

如今,一个繁荣、现代的新农村,让世人亮眼。

初夏,在梅花村行走,眼前的巨变,令人震惊。

道路宽敞,房屋闪亮,瓜果摇曳,双龙洞惊险、梅花泉神秘。

还有满山遍野疯长果林、牡丹、黄姜和烟叶。

还有村里那56名大学生、高考状元和在美国读博的盼河姑娘。

枇杷树上的喜鹊,正在为这个季节鼓掌、歌唱。

那些在路旁招手的小猫、小狗、鸡鸭和花草,都长得很有教养。

我仿佛看到华夏文明,正在那些千年古樟、桂树和西园书院花屋场把根扎深。

还有晚清重臣晏安澜故居,还有状元村农人的欢笑声,在耳畔久久回荡。

一个前世贫困的名词,如今遍地生金。

那些当年领路的人,仍在月光下奔走。

秦岭山中。一个叫梅花的村子,早已把贫穷剔出村史,扔进三岔河,被一个排浪卷走。

你看,下了高速桐木出口,梅花就到了。

三岔河水用悦耳的歌声,奏响了迎宾曲。

 

玉米

 

秋天,玉米地弥漫着淡淡的乳香。

那些长出牙齿的玉米,开始从母亲怀里挺直身子。

同我们兄弟一样,老大永远站在低处,肩上依次扛着老二、老三甚至老四。

这些承传,很早就写在了家训上。

那些怀崽的玉米,都在努力向上托举。负重的双脚,深深陷进泥土里。

甚至把土地撑开,露出坚硬的筋脉。

风雨过来的时候,玉米们相互搀扶,让自己站稳。

我见过许多母亲雕塑,它们面无表情,身体冰凉。

唯有玉米,让我温暖。

我对玉米的依赖和爱,缘于它与母亲同样的气味,和我年少时那些饥饿。

秋日午后,一个人经过玉米地,那些玉米结实、饱满、健康,脸上涂满油彩。

像我久别的家人、同学和乡亲。

后来,母亲住进了玉米地里,变成了一棵玉米。

让人无法辨认。

 

麦田

 

小麦,五谷之神。

这些北方土著,农业里图腾,农时里血脉。

它们挺直弱小的身体,熬过严冬、春寒。

把信仰和希望举在头上,努力向幸福进发。

大雪过后,他们收起锋芒,身体匍匐下来。

它们只是转了一下身子,用另一种姿式去承受苦难。

选择在冬天弯腰的麦子,让阳光坐在高处。

身负理想的植物,懂得什么叫忍耐,就像坐在云端的父亲。

春天,所有的灵魂都站在草尖上张望。

那些从北方出走的麦子,向大地弯腰。

绿色叶片上,挂着感恩的泪水。

 

老龙潭

 

一条龙在水潭里,不知何时修成了正果。

涧水如一头发怒的白龙,从悬崖上扑下。

绝处逢生。其声如雷鸣。让精神羸弱者惊棘、不安。

人们却不知道,龙的籍贯来自何方。

肯定有一个传说,在大巴山里游荡,此消彼长。

比如干旱,比如水患,比如恨,比如爱。

门前坝子上,千亩稻田,蛙声如鼓,昼夜为大山催眠。

邻家18岁女子,桃花开时,同一个浙江商人出了山。

出门在外的人,口里掏出家乡,往往容易激动、醉酒。

在老龙潭,有人惊呼,有人感叹。

有人湿了衣裳,有人湿了身子,有人湿了故乡。

如果允许,我愿意把这里的海拔,再拔高一些。

潭水如墨,声若古铜。

它们心怀远方,

日夜兼程。

 

雷家坡上

 

中学建在雷家坡上,登高望远。

在坡上垒出185级悬念,让学问一节一节向上攀升。

三岔河与桐木河抱在一起,水和雾岚把一座校园团团环绕。

雷家坡不停地挥手,把故乡和远方,挥成一阶一阶的思念。

浓郁的书香味道,日夜弥漫在校园里。

有妙龄少女走弯曲径,收走大山眼球。知识涵养的自信,把一座校园拔高。

西康高速公路和铁路,在学校门前竞速。

一座明代西园书院,曾让多少斯文扫地。

这天晚上,我听到校园内读书声传来,若风过竹林。

一所中学输出的学子,走进了美、英世界一流学府。

一位诗人于己亥初夏回到母校,他试图用二两诗歌给自己压惊,仍无法治愈失眠。

清晨,有少年站在河边,以水为镜,倒背老子。

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

 

高速从门前过

 

秦岭像一张弓,汉江像一根弦,高速是射出的箭。

云图导航,西康高速像一阵风,从桐木穿境而过。

三岔河两岸,万亩良田,摇曳陕南风光。

一条公路,收尽了沿途风水和纯朴民风。

溶洞、青山寺、村落、桑林和牡丹花,一齐伸出双手。

长城车通过桐木东,一脸惊讶,午后的秦岭风华逼人。

阳光睁大眼睛,看汽笛吊着嗓子,用方言把远方追飞。

我也想借一条高速,把秦岭深处的隐秘风景悉数搬来。

大山扭动腰身,让出体内一条通道,如桐木人的胸怀。

鸟兽摆脱近亲繁殖,山货提速,一条路牵着时代飞奔。

还有那些动物和植物,迎着风一齐飞跑,名字和露水一样洋气。

从桐木出发。我可以沿着一条高速,抵达版图上任意一片河山。

那些呼啸而过的汉字,每一粒都会有终点。

遥远对当地人而言,只是一个用旧的传说。

一条路的故事,就是一部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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