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
去秦皇岛
白鹿原上,动车像一支枪
乘客是枪樘里的子弹
一声呼啸,我们被以300公里时速
射向一个叫秦皇岛地方
此刻,爱人静坐身旁,窗外
往事如换灯片,正在被风迅速翻阅
向北走,回家。爱人一个梦
整整晚点了38年。说出一个
地名,我发现她眼角躲闪着泪花
一对小情侣,坐在我们身旁
恩爱,旁若无人
人生好风景都在路上
渤海边出生的爱人,身上的腥味
早已不在。岁月走的太快了
就像这列G1294动车,一闪而过
站台上
哥哥一直背着妹妹。他太小了
看上去至多8岁,妹妹
约2岁,他们体形太小
站在3站台上,像两片叶子
风随时可以把他们吹飞
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几次想张口问
又闭上了。直到他们的身影
同火车一起消失
我想,我本来能够做点什么
为他们,也为我。可是我啥都没做
整个旅程,我都坐在内疚里
为自己羞愧。火车狂叫着
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寒露已过,天慢慢凉了
观沧海
毛体北戴河狂草,被海浪一次次
泼在巨石上。秦皇岛外打渔船
淡出了人们视线。游泳的人
怀里揣着一头老虎
海浪翻卷,把我们纳入怀抱
像母亲的手
爱人在海水中,现了原形
又回到了30年前模样
面对一岸春色,我的眼睛有些
怕羞。曹操的《观沧海》
就在这时走了出来
我却整整晚了1810年。建安
12年,东汉十四州,仅
剩下汉中了。彼时尚不知
我在汉水中游哪一处茅舍里安身
山海关上
雄关依旧。吴三桂却不见了
那些关上的旌旗,把风摇的锐响
当年守关的将士,已纷纷
在月光下走远。夫人房里仍有
陈年脂粉味,和依呀声踅出
让人惊棘、不安
一座筑于洪武十四年的雄关
号称天下第一。那些置于
700年前的火炮、刀剑
已锈迹斑斑,这些近代史上的利器
仍日夜在渤海中淬火,生出锋芒
那些刻在城砖上,游客们
倾斜的名字,看上去多么轻浮
风一吹,就飞了
老龙头
文字石刻前,游人排起队
摆动似一条长龙。我也跑过去
把老龙头挤出一身汗味
照过相的人,大多一脸幸福
抱住龙头,我也是一根龙须
一块前朝石头,在海里生出
根基,繁衍出龙子龙孙
总兵戚继光查哨的脚步声,
至今把石阶摁的生疼
站在“一勺之多”石碑前
我为自己的肤浅懊悔
我坐在石阶等待,大海把涛声
送入体内,然后一勺舀出
西山
丁酉7月某日,随友人去西山
访画友一墨。画室隐身林中
小院花盛。进堂兄说
老秦院内的花木、鸟虫和蝉鸣
都是从他的画上下来的妖
画室墨香。一张宣纸
把万千河山尽收,那些
呼之欲出的山水、流动的云
和活泛的动物、植物
一起向我扑过来
坐在友人简朴的画室里
品茶读画,一时竟有些恍惚
仿佛自己坐在画上
望海石
8月中旬日,我约进堂兄一家
去逛联峰山公园。细雨拉着
我们一起上山。山道蛇行
陡峭如进堂兄笔下草书,林间
异鸟飞乱,突然让我忆起古人
望海石,还在山之巅
我们虽相识几天,却似
约定经年。闲暇谈论诗画
情趣、家庭和子女,也
谈论人生、命运、爱情和胸怀
后来一起把话筒交给大海
站在望海石前,我们就是
西山上几块石头。渤海作证
一场大雨,让我们的友谊
又增添了几分硬度
核桃树下
这个秋天,我在北戴河
一个叫安一路9号的幽静小院
渡过了难忘的日子。院内
两棵并生的核桃树,叶茂果硕
上面缀满了自信
每天凌晨,中午或傍晚
都有一群人,用不同的修辞
在树下兑换学问、天下、人品
和友谊。往往此时,渤海湾便有风
细密地吹过来,把树叶摇得锐响
树上,偶而有早熟果子落下
砸在一位作家头上,隔天
便会在几粒汉字上开花
离开时我看见,树上那些青皮核桃
紧紧抱在一起,谁哭了
丁酉7月於北戴河中国作协创作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