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 （组诗）

旧雨

再一次来到月河，我已无少年

在老街上，挽着爱人的手，感觉

她在微微颤抖。今天的河水

怎么这样缠绵。浩淼的水纹里

沉浮了多少爱情记忆。一场

急雨，把我淋湿在烟雨楼西

觉海寺钟声响了。我佛慈悲

竞为情人们找到一个借口

河水无言，翻卷起无数个浪花

在天空搭起一座鹊桥。望着

爱人鬓角的一缕白发，一粒

尘埃，突然陷入我的眼睛

那些相拥而过的青年男女，让太阳

脸都红了。老街上花草开的浪漫

性感，还有爱人看似不经意的牵手

让我心跳加速。在湖畔行走

巨大的水压迫，摇晃着我，让我

又一次在这个春天失语

望梅

多少年前被花刺划伤，人过

中年，仍不时泛起疼痛。梅子

梅子，你还挂在月河那一树

欲望的枝头，酸我

却无法抵达。一颗青梅与

叶子的距离，需要一生去丈量

那些开在枝头的粉色花朵，40年前

勾走了一个男人的魂

梅子，如今我把你深植庭院

观你年年返青，岁岁花红

让永远的季节，盛开在一个的心中

手绢

去年搬家时，它突然从

我的旧衣服里钻出，一脸忧怨

看着我，小脸胀的通红

搂在怀里，她仍然柔若无骨

亲吻她，她吐气如兰

一切都未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手绢显然皱了，薄了

手绣的玫瑰褪去了春色

如我，头上落满了前世的雪

读信

一封信修练经年后，于某夜

前来度我。我熟悉她身上

留下的气味。而我漂泊半生

身体已变成发黄的信纸

湖风一吹，就哭了

昨晚一场雨，淋湿了身上旧伤

返回30年前月河之约，年少的我

被一场花事击退。我躲闪的方言

让一场青涩的爱来不及扬花

就在枝头上风干

爱是人间的限量版天堂，就似

那封布满伤口的信，天一变

浑身都疼。那些文字如夜晚

行走的钉子，深深楔进

一个中年男人的死穴

夜凉如水，有陈年文字如蚁

结队从纸上下来，拚命撕扯我的身体

把夜晚一次次疼醒

鲁班巷

当年的木匠，大多从前朝出走

不知他们是否遗下真传。一位河南

小伙，私奔了师傅的女子

鲁班一脸严肃，怀抱一截朽木

在神龛中把肉身坐化

老街里的明清古建，大多

使用乌木。那些精雕的龙风

花鸟和鱼虫，把往事熏的漆黑

庭院深处，有女子吟哦声

飘出，一首宋词被读出斑驳

那些女儿墙上伤口，显然

漏洞百出。如同屏蔽在小巷中

我和梅早年的爱情誓言

旧爱

爱我的人，还在活着

而我的爱已在许多年前死去

汉江河滩上疯长的芦苇

为谁白了头

那些自然生长的草木，出生

有序，死亡却没有先后

爱我的人，后来都成了神

而我只能成为一把尘埃

在人间。一个人悄悄地爱着

直至枯萎，像树上的叶子

白云寺

几朵闲云，挂在松树顶上

随着钟声荡来荡去

乌鸦与和尚们一齐诵经

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得到超度

冬已逝。春天刚从菩提树上

睁开眼晴。阳光从树隙间穿过来

落在一位焚香的女子身上

她背上的蝎子纹身让我心虚

我弯曲的一生，也有难言的罪过

需要忏悔。在慈悲的菩萨面前

雨夜

春夜，突降晚雨敲打着瓦檐

声音如爆裂的豆荚

我深爱的两个人已在身边熟睡

发出均匀的鼾声

我从一阕宋词里走出来

回到这温暖且清凉的人间

如果身体尚可，或者有更多银两

我会让爱更长久，更饱满一些

假如还有机会，或者功名、仕途

我会把爱的范围再外延一尺

一位书生这个雨夜失眠，春天的雨滴

如石头，每一块都砸在他心上